海棠再怎么清淡自持,畢竟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家,姑娘家哪有不注重容貌的除非是瞎子她被范閑這幾句明為寬慰,暗為取笑的話氣的好生郁卒,心想這廝的嘴果然有些犯嫌,咬牙說道“身為高官,說話還是不要亂謅的好。”
范閑似是沒有察覺對方的恚怒,認真解釋道“不是亂謅,你說我不可能喜歡你是因為你長的不夠漂亮,而我是想向你解釋,在我看來,你長的真的不錯”
海棠微微一怔。范閑下一句話來的極快“畢竟有過前例,我那妻子,京都人都說她長的也就是清秀罷了,但在我看來,婉兒卻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他搖頭嘆息道“我的審美,與這世上大多數人,大概都不相同。”
這句話終于將海棠毒翻了,她悶哼一聲,取出袖中的雙手,拂袖而去。雙袖一拂,草地上草屑亂飛,風無因而動,氣勢逼人,想來這一拂中挾著天一道的無上真氣才是。
范閑伸手遮目,在一片草屑中好不狼狽,前后搖晃,似乎隨時可能倒地不起。偏這般,漫天草屑之中卻傳來他快意無比的笑聲。
風停草屑落,海棠靜立一旁,面帶一絲譏屑,看著他嘲笑道“羞辱我一番,可將前兩天的氣出了”
范閑微微一怔,嘆了口氣,微笑說道“朵朵,你可還有氣”這是工潮之日后,他第一次以朵朵稱呼對方。
海棠一愣之后,緩緩轉身,向著馬車那方走去。此時馬車里的六處劍手早已下車看護著,而以高達為首的虎衛,更是警惕地盯著海棠,畢竟先前那一陣草屑風,這些范閑的屬下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很害怕海棠忽然出手。
范閑跟了上去,微笑說道“不要急著上車,陪我走走。”他揮揮手讓高達一等人退開,又交待了幾句,便攜著海棠并排沿著官道旁的林地往前方走去。
兩個并排走著,離車隊已經有了好長一段距離,頭頂的春林透著陽光,絲絲點點叉叉,幻化成各式各樣美麗的光斑,照耀著兩人的衣衫之上。
“我是很在乎信任這兩個字的人。”范閑平靜說道“或許是因為我這一世,很難找到值得信任的人,所以那天你要出府,我有些失望。”
海棠微低著頭,沒有解釋什么,而是很直接地說道“朵朵也是個很在意此事的人,畢竟你我分屬兩國,若無信任二字,實在很難成事。”
話一旦說開了,就比較簡單,只是此時再去問海棠究竟是不是想去工坊里偷窺,還是范閑誤會了這位姑娘,都已經是很沒有必要的事情。既然經由范閑那張尖酸嘴,二人間的信任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恢復,再提舊事,就會顯得極為愚蠢。
二人并排往前方走著,海棠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雙手還是袖在袖中,總不及范閑揣在大口袋里舒服,范閑輕聲解釋道“監察院官服,我讓思思加了兩個口袋。”
海棠微微一笑,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官道旁林地里,沙沙之聲再起,這一對并無男女之私,卻格外苛求對方信任的男女,就如同半年之前在北齊上京的皇宮里,在玉泉河畔的道路上,那般自然而然地拖著腳跟,懶懶散散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