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笑說道“朕曾經對宮典說過,你爬墻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強很多。”
范閑望著腳下深淵一般的懸崖,扭了扭脖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有子逾墻,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皇帝舉頭望天,說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遠一直這么亮下去。”
話音落處,天上一層烏云飄來,將那輪圓月遮在了云后,銀光忽斂,黑夜重臨大地,大東山的山頂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范閑的蹤影。
山腳下的夜林里,到處充溢著血水的味道,比海風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隱隱可以見山林里到處是死尸,有的尸體趴在地上,有的尸體無力地斜倚在樹干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著禁軍的服飾,而更一致的是,這些被狙殺而死的禁軍,身上都穿透著數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體內,將他們狠狠地扎在樹上,地上,場間看著十分凄慘恐怖。
大東山腳下林子茂密,那條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時遮掩著,已經看不出大致的模樣,只能看見無數的尸體與血水。離山腳愈近,殘留的場景宣示著先前的廝殺愈激烈。
有火頭燃起,然后熄滅,只有靠近山門處的林子里還有一些樹木在燃燒,只耀亮了沉默黑夜里的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漸漸上升,將血腥味與海風的腥味都壓了下去,讓兩邊的軍隊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嗖”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一枝長長的羽箭有如閃電一般射出,射中林子邊緣最靠近外圍的一名禁軍
那名禁軍握著胸口的長箭,想要拔出來,可是劇痛之下,已經沒有氣力,緩緩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的過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禁軍腦袋一歪,唇中血水一噴,就此死去。
山腳下一片安靜,五千叛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大東山,對那兩千禁軍發動了最卑鄙最突然的夜襲。禁軍一時反應不及,加之隨御駕祭天,并沒有準備野戰所需的重甲
來襲的叛軍是燕小乙的親兵大營,逾五千人的長弓兵神射手,在滄州與燕京境內佯攻而遁,在四顧劍的默許和刻意遮掩下,橫貫了東夷城十六諸侯國,又從澹州北邊一條密道里穿了出來,用了近二十天的時間,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東山。
大東山沿線的斥候,被叛軍中的高手們紛紛狙殺,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消息兩千沒有穿重甲的禁軍,被五千長弓手突襲,可想而知,會付出怎樣慘重的代價。
而令這些禁軍士兵們最憤怒和痛苦的是,來襲叛軍箭手的第一波攻勢,竟然用的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間,大東山的腳下仿佛同時點亮了數千盞天燈,飄飄緲緲地向著禁軍的營地射去,火箭落地即燃,營地燃燒了起來,林子燃燒了起來,所有的事物都燃燒了起來,勢頭極猛。其時,正是山頂上慶國皇帝一行人所看到的點點火光。
而禁軍們卻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為燃燒的大火,忽然明亮的夜林,將他們所有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對方箭手的視野中。雖然禁軍們訓練有素,馬上在第一時間內尋找合適的地形掩護,可依然在緊跟其后的一輪箭雨中付出了兩百多條生命
其后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營,失敗,圍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