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朕有所不解”
“先生”
被南慶皇帝李承平稱為先生的那個人沉默了很久,始終沒有說話,直至很久之后,那個聲音才輕聲響了起來“陛下既然來了,那在西湖多休養一下,江南風光好,氣候好,總比京都里暑熱冬寒要好些。”
李承平的聲音也沉默了很久,帶著一絲極為細微的幽怨之意,緩緩說道“先生,朕終究是一國天子。”
“陛下,我很清楚這件事情,然則我早已不是慶國之臣了,不是嗎”
“先生,關于內庫的事情,你終究要給朝廷一個交代,如今監察院已經查出那個村子的下落,朕身為帝王,總不可能裝聾作啞。”
“陛下,若有哪位大人對此事心生怒意,不妨讓他來找我,我不介意讓他知道這座內庫究竟是姓什么。”
談話到此為止,陷入了僵局。書房靠著院落的那面開著一扇窗,玻璃穿,范閑坐在窗下的明幾之旁,將目光從李承平的臉上移開,微微瞇眼,望向了院中的那一株桃花。
已經過去了好幾年,范閑也在天下消失了好幾年,甚至已經從茶鋪街巷的議論中消失,不用懷疑,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已經忘記了南慶朝的詩仙,權臣,以及最后的叛逆。他的面容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數年光陰,不足以在他的眉間發梢添上風霜之色,依然如過往那般,只是神態愈發從容不迫,平靜不動。
李承平看了他一眼,緩緩舉起手中的茶杯,淺淺飲了一口,并沒有刻意掩飾眉宇間的憂慮之色。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葉完,瞇著眼睛看著像田家翁一樣的那個人,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已經多年未見此人,雖然暗中也知曉此人在世間活的滋潤,然而葉完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一個行刺先帝的叛逆,居然還能在南慶的土地安安穩穩地過著小日子這個荒謬的事實,令葉完難以壓抑心頭的怒火,只是他清楚眼下并不是發作的時候,可是依然忍不住寒聲緩緩說道“小范大人,在陛下面前,最好謹守臣子的本分。”
范閑回過頭來,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因為他知道葉完此人的性情,也知道此人如今在朝廷里的地位,更清楚葉完為什么對自己有如此深的敵意,臣子的本份若自己真的一世將自己當成南慶的臣子,當年也不會有宮里的那些事情了。
不止葉完恨不得將范閑食肉寢皮,實則南慶朝廷里的大部分忠誠的官員,對于那個已經消失的小范大人,都有如此強烈的恨意。為了平緩這股恨意,這幾年里的南慶朝廷,早已經將范氏一族打下塵埃,范族家產全部被抄,沒有納入國庫,交由了靖王府看管。
因為陛下的母親便是出身柳國公府,是以國公巷方面倒沒有被范閑拖累,而范氏族人大部分也早已經離開了京都,家產被抄,卻交由靖王府,可以堵住絕大多數臣子的嘴,卻哪里真正地傷害到了范閑。
范閑平靜溫和而絕對誠摯地對李承平笑了笑,說道“多年未與陛下見面,雖說朝事煩忙,還是多住兩日吧。”
他根本沒有理會葉完,這是一種自持,也是一種冷漠和自信。
李承平微澀一笑,說道“也好,許久未見晨姐姐和那對活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