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震還真是個潑辣的小官兒,身上的官服早就已經被污水染了個透,頭發也散在了微圓的臉上,看上去狼狽不堪,卻猶自狠狠罵道:“你們這些監察院的,吃咱的,喝咱的,還沒撈夠?……又想抓本官回去上刑逼銀子!”
四周的愚民百姓聽他如此說話,臉上不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范閑微低著眼簾,看著面前倒在雨水中,不停蹬著腿,像臨死掙扎的豬一樣的官員,并不急著封他的口,因為監察院在天下士民的心中,早就是那個陰暗無比的形象,就算戴震再多罵幾句,也不能影響什么大局。而且今天只是打一只小貓,關鍵處在于,他想看一下自己的這些下屬們,辦事的能力究竟如何。
看著面前一臉愧疚,還有一絲惱怒的沐風兒,范閑搖了搖頭,問道:“為什么不選擇半夜去他家中拿人?雖然今天下雨,你也知道大通坊里人多,很容易出亂子。”
沐風兒一怔,心想條例新細則里,您寫的清清楚楚,今后辦案,盡量走明處的路數,所以才選擇了當衙拿人,想辦的漂漂亮亮的,響個名頭——如果換作以前,監察院真要拿哪位官員,當然是深更半夜,去他家里逮了就走——這怎么又成了自己的不是了?
范閑沒有等他辯解,又道:“就算你要白天來,也可以封了帳房之后,馬上走人……憑你們的手段,難道不能讓戴震安安靜靜地回院?你們那些手段留著做什么用的?還念什么公文罪行,你以為你是大理寺的堂官?我是不是還得專門請個秀才跟著你們宣諭圣教?”
聽著這些尖酸刺心的話,沐風兒連連叫苦,一方面是戴震后面的靠山確實夠硬,亂上手段,怕有后患。一方面他也是擔心提司大人是位大才子,只怕會看不得他們做那些陰煞活兒。
……聽到范閑的諷刺,他才反應過來,提司大人雖然頂著個詩仙的名兒,看來并不抵觸監察院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甚至似乎比自己還要熱衷一些。
這時候,戴震還趴在雨水里嚎哭著,被泥水迷的眼看見沐風兒在對誰稟告,知道是監察院里的大人,不免有些害怕。他沒認出范閑,卻認出他身后那馬車里的葉靈兒——葉靈兒身為京都守備獨女,自幼便喜歡在京都的街道上騎馬,不認識她的老京都人還沒有幾個。
戴震馬上對著馬車上的女子哭嚎道:“葉小姐為下官做主啊……”
葉靈兒看了一眼范閑平靜的有些怪異的臉色,哪里敢說什么,倏的一聲將腦袋收了回去。
戴震知道今天完了,終于使出了殺手锏,高聲大罵道:“你們知道我叔叔是誰嗎?敢抓我!我叔叔是……嗚!”
得了范閑的眼色,鄧子越知道大人不想聽見戴公公的名字,橫起一刀扇在了戴震的嘴上!
沐風兒這時候才明白了過來,有些慚愧地從懷里掏出一根兩頭連著繩索的小木棍,極其粗魯地別進了戴震的嘴里,木棍材質極硬,生生撐破了戴震的嘴角,兩道鮮血流了下來,話自然也說不出來了。
四周民眾驚呼一片,范閑充耳不聞,只對著沐風兒說道:“我不管他叔叔是誰,我只管你叔叔是誰,做事得力些,別給沐鐵丟人。”
沐風兒羞愧應了一聲,將滿臉是血的戴震扔回馬車上,回身便帶著屬下抓了幾個隱在圍觀民眾中的打手,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反抗的機會,直接就是用院中常備的包皮鐵棍,狠狠將他們砸倒在地。
看著動手了,圍觀的民眾無不畏懼,叫嚷著四處散開,卻又在街角處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回頭望著。
只見一片暴雨之中,幾名穿著雨衣的監察院探子,正揮著棍子,面色陰沉地毆打著地上的那些大漢,也許是這么些年監察院的積威,那些大漢竟是沒怎么敢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