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相信海棠姑娘說的有理,但知道更關鍵的原因在于,自己的真氣循環比一般的武道修行者要多出一個,由體內體外循環往復的功夫,自己當年練的太多,以往只是用在攀巖之上,如今才知道,對于自己的心神與天地感應,大有好處。
他閉著眼睛,半躺在舟首,右手有意無意地搭在船舷之上,指尖與微蕩的湖面似觸非觸,一抹淡淡然以至不可察覺的真氣,從他的指尖緩緩溢出,與湖水一沾便又柔順收回,流入他的體內,讓指尖所向的湖水上震出細細波紋。
海棠輕輕劃動著雙槳,一雙明亮若湖水般的眼睛,注意著范閑的指尖。她的眉頭微微一皺,暗中嘆了一口氣,心想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悟性與機緣真是世上少有,像眼下這幅場景,真氣離體而回,沾染自然之息,明顯已經是天一道心法第三層的現象,自己雖世稱天才,但當初體悟到這種境界,也已經修習了五年之久,而范閑……這才十幾天而已!
雖然范閑如今的境界比她初入門時高出不少,領悟能力也強了許多,但進境如此之快,還是令海棠感到了一絲不可思議與警懼,范閑如今身兼南北兩大絕學,手中又握著極大的權力,偏在天下民間聲望又佳,這樣一個人,將來如果……走入了邪道,誰能來制他?
其實范閑在武道方面的悟性,遠遠不如海棠,而之所以修習天一道心法能如此順利,一方面是海棠在一旁毫不藏私的傳授,一方面卻是范閑小時候的真氣基礎打的扎實,第三點就是先前提過的,范閑對于這種真氣走了又回來的方式極為熟悉,他是一個吝嗇的人,卻湊巧迎合了天一道修行的方法。
似乎感覺到海棠在想些什么,范閑從冥想之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眼,似笑非笑望著海棠,說道:“不用擔心,如果我真想毀約,你帶到江南來的那個北齊人,我就不會讓他接觸那么多東西。”
在他與海棠的協議,或者準確說是范閑與北齊皇室的協議中,長公主垮臺之后,內庫往北方走私的貨物依然不會減少,而且在質量與等級上都會有一個極大的提升,甚至包括某些嚴禁出境的貨物,范閑都同意了北齊人的要求。
很妙的是,海棠帶到江南來的那個北齊人,是北齊朝廷的一位官員,身為戶部主事,卻又兼著工部的司虞,當初還在兵部沉浮過一段時間,這位官員在仕途上一直沒有起色,卻是多材多能之人,能算帳,知曉兵器構造,更精通貨物檢驗。海棠帶著他來,負責與南慶內庫的交易,實在是非常恰當的選擇。
“我這人是很重承諾的。”范閑望著海棠說道:“當初在上京城里答應你們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我們也一樣。”海棠微微一笑,松開槳柄,任由小舟無主橫于湖面,說道:“你應該收到消息了,老師已經帶著范家小姐離開了京都。”
不等范閑開口,她繼續說道:“范思轍也已經開始逐步接手崔家留在我朝境內的產業,你應該知道,如果不是陛下點頭,這些本來應該收入國庫,而不會成為你的私產。”
范閑搖搖頭說道:“崔家本來就是我大慶子民,就算他犯事被捉,當然也應該由我們大慶人接管。”
海棠不理會他的強辭奪理,繼續說道:“而且我也依言將心法帶給了你,協議第一部分的內容,我想我們雙方都沒有什么好挑剔的。”
范閑點點頭,這是一個對雙方都極有好處的買賣,只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如此信任北齊人。海棠似乎也很不理解這一點,皺眉說道:“安之,你將妹妹與弟弟都送到了上京,不要說你是無意之舉……這是為什么?”
范閑笑了笑,知道對方終于察覺到了什么問題,但是卻不可能正面回答她,難道要自己告訴一個外國人說,自己很擔心哪天皇帝陛下忽然要來一招大洗牌,所以要在這天下別的國度里留些后手?
他揮揮手說道:“這有什么,只要我們的協議繼續履行下去,我相信不論是你,還是那位……小皇帝陛下,都會保護好我的家人。”
海棠眉頭一挑,說道:“如果事情敗露了,你怎么面對慶國上上下下的人?”
“面對?根本無顏以對。”范閑笑著說道:“我雖然不認為自己是賣國賊,但人們肯定會認為我是最大的慶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