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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府的公堂之上,辯論會還在開,這已經是第四天了,雙方的主力戰將在連番用腦之下,都有些疲憊,于是開堂的間隙也比第一日要拉長了許多,說不了多少,便會有人搶先要求休息下。
蘇州知州也明白,夏棲飛那邊是想拖,但他沒辦法,早得了欽差大人關注的口諭,要自己奉公斷案,斷不能胡亂結案……既然不能胡亂結,當然要由得堂下雙方辯。
可是……一個宋世仁,一個陳伯常,都是出名能說的角色,任由他們辯著,只怕可以說上一整年!
蘇州知州也看白了,看淡了,所以每逢雙方要求休息的時候,都會含笑允許,還吩咐衙役端來凳子給雙方坐,至于茶水之類的事情,更不會少。
明蘭石面色鐵青地坐在凳子上,這些天這位明家少爺也是被拖慘了,家里的生意根本幫不上忙,那幾位叔叔純粹都是些吃干飯不做事的廢物,偏生內庫開標之后,往閩北進貨的事情都需要族中重要人物,于是只好由一直稱病在床的父親重新站起來,主持這些事情。
明家清楚,欽差大人是想用這官司亂了自己家族的陣腳,從而讓自己家在內庫那個商場上有些分身無術。只是明家并沒有什么太好的應對法子,只好陪著對方一直拖……反正看這局面,官司或許還要拖個一年都說不定,反正不會輸就好。
這時候輪到了明家方面發言,那位江南著名訟師陳伯常面色有些灰白,看來這些天廢神廢力不少,他從身邊的學生手中取過滾燙的熱毛巾使勁擦了擦臉,重新振作精神,走到堂間,正色說道:
“古之圣人有言所謂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大人,既然夏先生被認定為明家七少爺,但父子之親,與明家長房并無兩端……”
話還沒有說完,那邊廂的宋世仁已經陰陽怪氣截道:“不是夏先生,是明先生,你不要再說錯,不然等案子完后,明青城明七老爺可以繼續告你。”
宋世仁的臉色也不怎么好看,雙眼有些深陷,他此次單身來江南,一應書僮與學生都來不及帶,雖然有監察院的書吏幫忙,但在故紙堆里尋證據,尋有利于己方的經文,總是不易,而對方是本地訟師,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幫忙,所以連戰四日,便是這天下第一訟師,精神也有些挺不住了。
聽著宋世仁的話,陳伯常也不著急,笑吟吟地向夏棲飛行禮告歉,又繼續說道:“但長幼有序這四字,卻不得不慎,明青達明老爺子既然是長房嫡子,當然理所當然有明家家產的處置權。”
他繼續高聲說道:“禮記喪服四制有云,天無二日,土無二主,國無二君,家無二尊。”
陳伯常越來說來勁,聲音也越發的激昂:“自古如是,豈能稍變?慶律早定,夏……明先生何必再糾纏于此?還請大人早早定案才是。”
宋世仁有些困難地站起身來,在夏棲飛關懷的眼神中笑了笑,走到堂前傲然說道:“所謂家產,不過襲位析產二字,陳先生先前所言,本人并無異義,但襲位乃一椿,析產乃另一棒,明老太爺當年亦有爵位,如今也已被明青達承襲,明青城先生對此并不置疑,然襲位只論大小嫡庶,析產卻另有說法。”
陳伯常微怒說道:“襲位乃析產之保,位即清晰,析產之權自然呼之欲出。”
襲位與析產,乃是繼承之中最重要的兩個部分,宋世仁冷笑說道:“可析產乃襲位之基,你先前說慶律,我也來說慶律!”
他一拍手中金扇,高聲說道:“慶律輯注第三十四小條明規:家政統于尊長,家財則系公物!我之事主,對家政并無任何意見,但這家財,實系公物,當然要細細析之,至于如何析法,既有明老太爺遺囑在此,當然要依前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