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沒想著走,那些安排只是以防萬一的最后出路,七葉在閩北三大坊與杭州之間來往,冒著奇險,讓自己悄無聲息地抄錄了厚厚的一份內庫卷宗,他也沒有準備現在就拿著去投奔北齊。
他沒那么傻,雖然不知道北齊小皇帝為什么如此欣賞自己,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根在慶國,如果能在慶國如此逍遙地活下去,傻子才會玩千里大轉戰。
只是后路必須備好。
再說了,這慶國的京都里,鄉野里還有那么多的敵人、仇人,不將這些家伙收拾的干干凈凈,不將老三扶上位置,不讓慶國依然和平和安寧著,他如何甘心撒手?
正如陳萍萍不甘心一樣,雖然范閑在老家伙的教導下,學會了用天下的眼光去看待大勢,但心里其實都是不甘的。
其實范閑要撒手很簡單,等五竹叔傷養好了回來了,自己與五竹叔單身飄離,于泉州坐船往西方世界去看看西洋景,找找那些神秘至極卻又窩囊至極的法師打打小架,泡幾個海倫,那是快意之極。
想必就算是皇帝,葉流云,四顧劍,苦荷……天下的三大勢力,都不敢輕易來阻攔自己,就算是軍隊,也不可能將這一對主仆留在某一個地方。
只是停留,往往不是因為腳步,而是因為心神上的系絆。范閑是有老婆侍妾的人,也有父親祖母兄弟姐妹友朋知己下屬心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人在廟堂,何嘗不是身不由己。
便是無法輕易抽身離開,于是范閑選擇了留下,并且強悍地擴充著自己的勢力,準備著自己的后路,時刻準備在這艱險的朝堂之上,與那些敢于傷害自己的勢力拼個你死我活。
所以當他躺在慶上,聽著老師轉述陳萍萍最后那句話時,他的心內雖然震驚于老跛子的雙目如炬,臉上卻是一片平靜,唇角微翹,譏諷說道:“老頭子是不是腦子昏了,盡說胡話?我能往哪兒走?”
費介看了自己最得意的徒弟一眼,發現這小子說的話似乎是發自真心,也覺著陳院長似乎想的過于復雜,把這天下人都當成如他一般的老狐貍來看待——他雖然是用毒大宗師,但在某些方面比陳萍萍差遠了,甚至不如范閑,所以硬是沒有看出來,小狐貍笑的其實也很甜。
“我來看看你的傷。”
范閑搖搖頭,笑道:“老師,這點兒小傷我自己還治不好,那豈不是把你的臉都丟完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自身邊取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了費介。費介拿在手里,問道:“什么東西?”
范閑沉默了片刻后說道:“我在杭州試了半年,找到了幾味藥,似乎可以中和一煙冰里的霸氣,看能不能讓婉兒有法子懷上,只是我不大信任自己,所以請老師幫我看看。”
費介默然,心想這小子將將才在山谷里死里逃生,如今京都正是一片慌亂,誰也不知道宮里與監察院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哪里想到,這小子竟然有閑心記得替自己的老婆研治藥物。林婉兒服用一煙冰后無法生育,費介當然清楚,一直覺著有些不好意思見范閑,今日見他挑明,不免有些尷尬。
范閑溫和地笑了起來:“老師,不要想太多,您千辛萬苦治好婉兒的肺癆,徒兒心里感激還來不及。其實我自己倒不是怎么在意,只不過婉兒確實很想要個孩子,所以麻煩您再費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