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輕輕咳了兩聲,沉默片刻后說道:“老奴以為,此次小范大人山谷遇刺實在有些蹊蹺,總覺著像是被人安排好了的事……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能有氣力安排這局的人,為何會對小范大人不利。”
皇帝將手頭的書卷扔在了一旁,沉默了一陣后說道:“這事不要說了。”
“是,陛下。”洪公公躬身一禮,片刻后輕聲說道:“太后娘娘請陛下稍后去含光殿里坐坐。”
皇帝溫和笑道:“還用得著你來說這事?”
洪公公猶豫片刻后說道:“宮外有消息入了太后的耳,老人家似乎有些郁結。”
皇帝眉頭微皺,問道:“什么消息?”
“一是那名叫宋世仁的狀師回京后嘴巴一直沒有閉上,還在議論著江南明家的那場官司。”洪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的臉色一眼,請示道:“太后不喜歡。”
皇帝的面色有些冰冷,手指頭下意識里敲著木案,宋世仁乃是江南幫范閑打官司之人,在蘇州府上連辯三月,講的便是慶律中關于嫡長子天然繼承權的問題,這狀師在京中有些小名氣,想來也是聰明人,怎么可能回京之后,還會大肆宣揚此事?
一念及此,皇帝馬上明白,定然是有人安排,而太后肯定心里也清楚,所以有些不高興……畢竟太后老人家還是疼愛太子這個孫兒的。
“讓那狀師把嘴閉上。”停了陣,皇帝又冷漠說道:“但……不要把人給弄沒了,他是范閑的人,朕總要給小孩子一些臉面。”
洪公公斂聲靜氣,輕輕應了一聲,卻沒有馬上離開。
“還有何事?”
洪公公枯容未變,輕聲說道:“宮里聽說……小范大人在江南得了一把好劍,是那位監察院駐北齊頭目王啟年送過來的。”
皇帝的左眼下方的軟皮忍不住跳動了兩下,卻強抑住內心生出的一絲煩厭,溫和說道:“知道了。”
……
……
于濕后朱黑混雜的宮墻下行走,于園間經冬耐寒的金線柳下經過,宮中湖泊已然結冰,秋日哀草卻沒有承接瑞雪的榮幸,早已被雜役太監們清除干凈。
沿路一片整潔下掩蓋著的荒蕪。
皇帝當先一人負手行走于闊大的宮中,四周沒有一個人敢過于靠近,后方姚太監領著一干小的,捧著大衣暖壺小手爐跟在后面,小碎步走著。
沒有行走多久,便來到了一方安靜的小院前,院中有樓,小樓。
正是皇帝與范閑第一次談心時的那座小樓。
皇帝推門而入,隨手拂去門頂飄下的幾片殘雪,逕直上了二樓。
姚太監從小太監們手上接過那些物事,叮囑了幾聲,也進了小院,卻不敢上樓,只好在樓下安安靜靜侯著,同時開始煮水備茶。
皇帝站在二樓的那間廂房里,雙眼看著墻上的那幅畫,看著畫中凝視河堤的黃衫女子,許久沒有說話,只是一味沉默。
他的眼雖注視著她,心里卻在想著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