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想到這些年來京都里所有人的變化,不禁有些心神異樣。
當年的賀宗緯傲氣未脫,臉黑如炭,便是想拍自己的馬屁,也顯得那樣不自然,所以完全不在范閑的眼中。沒料著幾年過去,此人竟然一洗精神,變得如此沉穩,骨子里或許還是幾分傲意,但行起事來,卻是一絲傲氣也無,成熟之快,實在令人瞠目結舌。
難怪此人在自己的刻意詆毀之下,依然獲得了朝中大部分官員的支持,以及宮中那位的喜愛。
范閑坐在酒樓上冷眼看著,便是要看看這位賀宗緯到底有沒有能耐在自己與皇帝老子的角力中,突發奇兵,解決這個僵局。
便在此時,一騎自街那頭飛奔而來。范閑放下酒杯,瞇眼一笑,心想自己的奇兵終于到了。
靖王世子李弘成回京述職,剛剛從宮里出來,沒有回王府,身上甲胄未去,連一個親兵也未帶,便問明了醫館所在,單槍匹馬,來到了醫館之外。
范閑在酒樓上遠遠看著,見著李弘成下馬與賀宗緯平靜見禮,又與若若說了幾句什么。距離太遠,不知道說話的內容,但可以看得出來,妹妹的神情倒是有幾分見著故人的喜悅,但緊接著,不知道李弘成說了什么,竟是與范若若爭執了起來。
范閑心頭一緊,伸出了半個腦袋,他對妹妹的冰雪性情十分了解,心想李弘成這豬頭莫不是說了什么不得體的話,把妹妹搞得罪了?
便在此時,賀宗緯似乎上前解釋了幾句,李弘成此時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范府的家丁把醫館的門關了,然后在范若若微怒的眼光中,極為蠻不講理地把她抓了起來,押到了馬上!
得得馬蹄聲中,初始回京的靖王世子,就這樣抓著范家小姐上了馬,然后往著范府的方向駛去。
留下一街脫落的下巴——那時節還沒有眼鏡。
看著這一幕,范閑不禁傻了眼,臉色十分難看,心想弘成這小子硬是要得,幾年前還只知道看詩會扮文雅泡風骨,如今在定州打仗三年,竟是會玩霸王這套了!
范府的家丁及醫館的仆役,還有等著看病的病人們也傻了眼,只是這些范府家丁當然知曉最近發生了什么,靖王府最近在鬧什么,范府與靖王府關系太好,這些人便當根本沒有看見這一幕。
而最傻眼的當然是那位一直保持著風度與氣度的賀宗緯大人,醫館閉門,人們漸漸散去,賀大人單身孤影,站在醫館門口看著街頭發怔,他是不敢去范府的,因為他怕范閑真的打自己,所以便只能自己無助地看著,這一幕看上去,實在是凄涼到了極點。
……
……
范閑慢慢回過神來,回復了平靜,心知李弘成斷不會亂來,只怕是路上知道消息后氣炸了,才會表現的如此強橫。如果要讓范閑選擇自己的妹夫,如今斷了紅粉緣,洗心革面的李弘成,當然要比賀宗緯好太多,一念及此,一抹笑容浮上了自己的臉頰。
“請賀大人上來坐坐。”他將酒杯緩緩擱在桌上,對身后的沐風兒吩咐道。
不一會兒功夫,賀宗緯皺著眉頭上了酒樓,坐在了范閑的對面。這是很多年來,這兩個人第一次在私下見面。范閑輕輕用手指轉動著小酒杯,知道樓下有宮里的眼線,應該是陛下恩旨賞給賀宗緯的跟班,卻也并不如何在意。
“吃。”范閑一舉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