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低沉,雷聲隆隆,一滴滴雨忽然從天而降,穿林打葉,又落到鐘離臉上,將剛濺上不久的血跡沖刷下來。
周圍十幾丈的林子里,躺了二十幾具尸體,個個腰斷頭離,殘破如他們身上的紫衣。三丈外的銀杏樹下,蹲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手臂抱在腿上,蓬亂黑發垂在額前,下面藏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哆嗦著的嘴唇幾乎和臉一樣白。
鐘離俯下身子,“嗤啦啦”從身邊那具尸體上撕下了好幾塊紫布,先包了被劍砍中的左肩膀,又扎好被槍刺到的右邊小腿肚,再咬著牙纏住了皮肉都外翻出來的小腹,最后把手握在那具尸體背上的劍柄,用力一拔。
這是一把黝黑的劍,和主人身體一樣彎曲的劍身上,沾著和主人衣衫上一樣的血。
將最后一塊布用坑洼里積起來的水蘸了蘸,鐘離再用布把劍身上的血跡擦干凈,然后扔掉布,提著劍,跛著腳,走到那個少女身前。
劍尖抵到了少女下巴上,鐘離張開嘴,沙啞道:“站起來。”
少女向后一仰,讓劍尖離著自己遠一些,然后扶著背后的樹,慢慢站起。
鐘離又道:“跟我走。”接著便轉過身,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少女深吸了幾口氣,晃了晃身子也跟著鐘離走。
兩人一前一后,在逐漸泥濘的山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山地路滑,有時少女會踩滑摔倒,滾一身泥漿,鐘離會轉身盯著她,一言不發,等少女自己從地上站起,才回身繼續往前走。
驟雨停歇,山林放晴,蜻蜓掠過,黃鳥啼鳴。二人也在這時出了林,下了山,前方是一片石頭灘,一條不大不小的河。
鐘離回望了一眼身后山林,又掃了一眼滿身泥漿的少女,心情復雜:它們既擋了自己去路,也救了自己的命。
若非山路崎嶇陡峭,少女又太過累贅,紫衣衛便追不上自己。可若非林木茂密,不易拉弓放箭和發射暗鏢,少女又令他們投鼠忌器,自己也沒機會反殺一名統領在內的二十多名紫衣衛。
鐘離又開了口,問少女:“你不害怕嗎?”
少女撩開遮住眼睛的頭發,盯著鐘離,搖了搖頭。
鐘離皺起眉:“你是啞巴?搖頭到底是怕還是不怕?”
少女咬了咬嘴唇,身子晃了晃,兩只手攥成了拳頭,終于小聲地從齒間擠出了一個字:“怕。”
“怕?怕你為什么不哭。”鐘離說,“我在云州時候,劫過一個叫云汐的小姐,她白天對人吆五喝六,不用眼睛而是用鼻孔看人,可我進了她的房,她馬上嚇得尖叫,淚直接從眼睛里飆出來了。”
少女小聲地問:“那你放了她么?”
鐘離怔了一下,說:“沒有。”心里想:她家里人來的太快,我壓根沒抓到她,怎么放了她。
少女說:“既然哭不會被你放,我為什么要哭。”
“那你并不怕我,膽子還挺大。”鐘離忽然又搖了搖頭,“不對,你膽子大,為什么又不反抗我?有個黃夫人,打我打的很兇,一出手便恨不得打爆我的頭。”
少女問:“那她打過你了么?”
“沒有。她有點功夫,但比我差遠了。”鐘離說,“我還抓過一個姓王的小妞兒,她罵人罵的可兇,恨不得咬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