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似濃墨重重涂抹在天際,脆弱的星終是不能掙破夜幕探出來。潮氣漸漸在空氣中浸潤,書房里卻撤下火爐,只剩微弱燭光。
宇文淵披著單衣,睫毛低垂,在白皙肌膚上投下淡淡陰影。他單薄的唇微微有了血色,卻仍比常人淡了不少。
忘憂走后寒霜漸消,虛弱感亦緩和許多,他才命人撤去火爐。只是身子的虧損還在,較先前還要嚴重些。
顏懷在一旁閉目診脈,緊縮眉頭長久陷入沉寂。他睜開眼,用干凈帕子擦了擦毛筆,這才展平一張紙開始寫藥方:“還沒問呢?就這么難嗎?你的尊嚴和你的命哪個重要?我可要好好說說你,再這樣下去不超過六年你就要去見閻王了!”
宇文淵顯然已經習慣了他的嘮叨,輕輕“哦”了聲收回手。
“‘哦’就完了?”顏懷放下筆,滿臉疑惑,從前知道他犟,沒想到能犟成這樣,簡直和宇忘憂有的一拼,“你再不問,我就代勞了,到時候知道了些東西,不要殺人滅口就行。”
“有些東西,不問也可以知道。”
顏懷聽罷面色一沉,將單子上幾味藥涂去,重又在旁添上:“溝通是最便捷有效的方式,問一問又不會少塊肉。就你那些人去查,要查到何年馬月?天星樓又不是吃素的!”
宇文淵接過那張藥方就知道顏懷的生氣程度,同樣的藥效,統統用最苦的藥材代替。
他將藥方壓在書下,抬眸道:“仲予,你跟在她身邊三年了,一點也不知道底細?”
顏懷整理好藥箱,回答地有些漫不經心:“是,只知道是晉國人。她身邊的山柳和扶溪似乎跟了她很長時間,嘴巴緊得很。我看連馮幼旭那小子也不清楚她的底細。”
宇文淵不做表示,心底生出了些不安。
三年前京都的暴亂將一個叫“清衣”的男人推到他面前,此人外號“玉面郎君”,行事乖張放蕩,常年流連于煙柳花巷之間。
他追蹤的多方證據都指向暴亂與“清衣”有關,他才派顏懷接近此人。
但世間有兩個“清衣”,一個女扮男裝,一個卻是真正的男人。
他們中,哪個才是真的玉面郎君,哪副面孔才是假的?
顏懷見宇文淵沉思,抿起嘴唇扯出無奈的假笑,只好再用手帕包好手,敲了敲桌子:“我說,你們兩個人可真配啊,一個個的都不要命,天天胡思亂想不得病就怪了。”
宇文淵看著顏懷的手,并不介意他“配不配”的言論。只是想到那件事他從來沒有放下過,多了些惋惜。
“仲予,為何拒絕親事。”他看向顏懷,眸子中竟是嚴肅之色。
顏懷神色落寞下來,松開帕子丟進書房廢紙堆間:“繼母推薦的姑娘不管多好我都不要。你知道的,我與她……”
宇文淵雖然點了點頭,心中卻不贊同。點頭是因顏懷與其繼母得確水火不容,他亦不認可繼母為人。不贊同卻是因為顏懷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依舊對亡故的未婚妻念念不忘,甚至產生了心結,實為不孝。
顏懷神色一暗,隨即振作起來,好像從未發生傷心事般打趣起來:“聽說你的王妃人選定了?是哪家小姐?”
“父皇指婚,我只能接受,何必知道是誰?是誰都一樣……”宇文淵輕輕咳嗽幾聲,對于他的婚事曾經有些風言風語。從前太后無意透露,他曾與晉國皇室有過婚約,只是和親公主暴斃而亡,就再沒有人提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