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聽的年輕的皇帝直冒冷汗,太過直透人心了。
“二郎,你要明白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不再只是個體,而是代表一個圈子,代表一個階層,到了一定位置后,你就身不由已了,你會被利益集團所裹挾,甚至被推著往前進,就如當年圣祖皇帝一樣,當他成為天策上將后,他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秦王了,他的身后是天策府,是跟著他一起東征西討的無數西府將士們。”
“齊忠武王和安國齊王最偉大之處,不是他們有多么的能征善戰,也不是他們有多么的睿智,而是在于他們能夠洞悉這一切,甚至能夠不為誘惑,能夠在關鍵時候激流勇退,不讓自己處于那個進退維谷的境地。”
“你阿舅也許更年輕,但好在秦家還有太師當家,他的話你阿舅他們也都奉之如圭臬,太師希望他們能夠退一步,他們便也都退了。這一步,退的關鍵,退的難能可貴。”
皇帝也點頭。
秦俊秦理不退這一步,那么秦家執掌兩府,天后皇帝都會不安,也許三五年還能相安無事,但再久點?十年十五年,那時皇帝還能容忍嗎?又或者到那時,秦俊他們還肯再交出權力嗎?
又或者到那時,他們身后的那群人,難保就沒有人不想更進一步。
眼下這個時候退是很難得,也非常明智的。
皇家和秦家之間,那點隱諱的隔閡、猜忌都盡去,雙方又恢復到了最親密的關系,只要秦家不執掌兩府,那么秦家依然是大唐第一門閥。
這個度,拿捏的極其精準。
沒有經歷過復雜的宮廷權力的斗爭,是很難體會到其中微妙界線的。
當秦俊秦理辭歸后,中樞的局面完全變了。
皇家和秦家就沒有了劍拔弩張的緊張,雙方沒有了直接的矛盾沖突,雖然秦家勢力日濃,但對于剛剛親政的皇帝來說,秦家現在已經不是主要的問題了,甚至還能成為強力的輔助力量。
對于十六歲的天子來說,如何盡快的真正掌控朝堂,將權力收回手中,這才是第一要務,秦家帶頭配合,這是盟友,不是敵人。
甚至秦家在朝中的這些宰執,也是可靠的盟友。
天后很欣慰。
“你真的成熟了,長大了。世祖曾是太師傾心教導的門生,但世祖聰明一世,卻連最基本的一件事情都沒有搞明白。做為執掌大唐江山社稷的皇帝,要弄明白的第一件事情,那便是搞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如果連真正的敵人都沒分清,搞不清主次,那結果自然不會好。世祖就一直把太師把長孫公等無老當成敵人,那些本來是世祖最堅定的盟友,是他的支持者,結果他卻當成自己最大的敵人來對待,想盡辦法將他們清除,結果最后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開元朝,世祖與元老們有矛盾沖突,這很正常,但是這個沖突絕不是皇帝面臨的最大矛盾,頂多只能算是次要矛盾。你再看圣祖在位二十一年,又是如何對待朝中各方勢力的,既打又拉,分化拉攏,手段靈活,甚至能夠主動妥協,不屈不撓這才是真正圣天子該有的。”
天后在教導年輕的皇帝,秦家勢力確實很強。
但只要秦家有秦瑯秦俊秦理這樣識時務知進退懂分寸的當家人,那么就不要總盯著秦家。
斗爭是要有的,但得控制好分寸,這其中的博弈很復雜,必須得小心把握,只要把握好這個度,那么既能提防秦家威脅到皇權江山,又能借助秦家力量穩固皇權。
不要把盟友變成敵人。
也不要如世祖一樣,總幻想著自己能夠一言九鼎,甚至為欲為,就算是開國的高祖皇帝,開創貞觀盛世的圣祖皇帝,他們都不可能完全隨心所欲,越是皇帝,越得懂得妥協。
得調和各方的利益,皇帝是那個權力利益的分配者,而不是那個獨享者。
如果連這么簡單的一點基本道理都不明白,下場就會跟世祖李胤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