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覺得哪怕是暫時或者有尺度的對鄭家讓一步,避免矛盾激化,渡過這一段動蕩期,避免陳家、鄭家成為馮鏗走馬上任之后的新官上任燒火期,才是明智之舉。
“要變天了。”老者看了一眼逐漸陰下來的天際,從車廂簾子邊兒伸出手去摸了摸,天上又開始飄起了小雪,春寒料峭,今年這天氣究竟是怎么了,原本都該轉暖了,卻還一直這種鬼天氣。
“要變天了?”錦衣男子愣了愣,覺得對方話里有話,但又看對方伸手去感受落下來的雪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自個兒好說琢磨一下吧。”老者淡淡地道:“我言盡于此,照說我這個年齡都不該來管閑事兒了,府里有大哥當家,你們這一輩的也都成年了,也許我是杞人憂天吧。”
見對方話說得有點兒重了,錦衣男子臉色嚴肅起來,作了一揖,“四叔,我先前話若是有沖撞的,您多包涵一下,侄兒還真的沒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兒,您給侄兒好好說道說道,……”
老者打量了一下對方一眼,見對方變得恭順許多,這才吁了一口氣道:“這幾年西山這邊大家都悶著頭開窯,那是因為順天府和宛平縣都不怎么管,五城兵馬司和工部街道廳也不出城,所以才能有這般景象,但誰都知道現在柴炭越來越貴,供應越來越少,除了朝廷宮中和一些大戶人家外,柴炭已經供應不上了,都只能靠石炭來支撐,但咱們這京師石炭主要就是來自西山這邊兒,朝廷除了在立朝時批準過一些外,其他呢?都是大家暗地里在做,當然主要也還是元熙三十年以后才開始發達起來的,……”
錦衣男子不解:“都是這樣啊,這么多年都過來了,順天府、宛平縣也沒說什么啊,……”
“哼,四年前順天府衙就有意要整頓西山這邊民窯,可巧遇上前任府尹病故,吳道南接任,這事兒就擱下了,加上工部那邊也沒怎么鬧騰,所以也就拖下來了,……”
錦衣男子嚇了一跳,“吳大人卸任了?”
“那倒沒有,可是新來府丞走馬上任了。”老者平靜地道:“小馮修撰,這可是要一個一去永平府就把永平府攪得天怒人怨鬼哭狼嚎的主兒,你知道他去一年,都察院收到多少檢舉告發他的狀子?有多少士紳被他折騰得喊天叫地?”
錦衣男子反倒不怕了,甚至有些喜歡:“馮鏗?那敢情好啊,大家都是武勛出身,難道他還能忘本?”
“我呸!人家現在是文官,正尋著機會要立威呢!”老者又氣又恨,“你怎么這么糊涂?槍打出頭鳥,說不定那些士林文官就是要逼著他來叫投名狀,自證清明呢!”
“啊?!”錦衣男子駭然,“沒這個道理吧?”
“哼,誰知道那幫文臣把他弄回來是什么意圖,總而言之,這里邊水太深,看不清楚,我總覺得不是好事兒,朝廷本來就對西山開窯的事情爭議不斷,但是誰都不愿意來捅這個馬蜂窩,現在馮鏗這個愣頭青回來了,你看吧,鐵定有人會在背后挑唆慫恿這小子去捅一捅,……”
老者恢復了正常,惡狠狠地盯住對方:“記住,這段時間老實點兒,給鄭家那邊也打個招呼,他們不蠢就該偃旗息鼓了,陳家不能去當這個出頭鳥,否則連救都恐怕沒法救,他們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