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想弄明白元春所想,不搞明白元春的真實想法,就無法做出正確的應對舉措。
尤其是現在自己算是半上了賈家的賊船,或者說賈家和馮家已經隱隱有點兒牽纏不清了,就更需要搞清楚狀況。
賈元春似乎也意識到了一些什么,貝齒輕咬嘴唇,但猛然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些太過示弱,又趕緊冷下臉,“紫英,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什么大姑娘你應該很清楚。”馮紫英也不客氣地注視對方道。
元春又驚又怒,對方居然不再稱呼自己為“娘娘”,而是改稱“大姑娘”,這是再用自己入宮以前的身份來羞辱自己,不把自己視為貴妃,顯然是大逆不道,猖狂無比!
注意到對方臉頰陡然漲紅,目光憤怒而又夾雜些許惶恐,馮紫英發現自己內心居然有幾分暢快感。
這個女人可給自己帶來了不少困擾,在宮中一味玩火,又不具備那份實力,甚至要把賈家拖下水,可現在賈家和自己息息相關,自己不能容忍這種局面持續下去。
強壓住內心的憤怒和驚恐,元春一字一句道:“馮鏗,你給吾說清楚!”
馮紫英也有些惱怒,到現在還給自己來這一套,以勢壓人,未免太過可笑了。
“大姑娘,我敬你幾分,不是因為你是宮中貴妃娘娘,若是要論這一層,我是文臣,論理根本就不該和你見面!”馮紫英冷冷地道:“我是考慮到賈馮兩家現在的淵源,大姑娘也算是政世叔的嫡長女,咱們也算是世交,寶釵和黛玉以及迎春也算是大姑娘的妹妹。”
“大姑娘也別以為你這個貴妃名頭對我馮紫英有多大用處或者影響,說實話,對我毫無意義,對馮家也毫無意義,我父親年齡已大,總督也已經是武將極致,興許這一任之后就該致仕回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了,至于我,大姑娘你覺得能幫到我什么嗎?”
馮紫英毫不客氣的撕破了雙方之間的面紗,冷酷現實的話語刺得元春身體都瑟縮了一圈。
馮紫英并沒有停步,依然繼續道:“我真心不明白大姑娘你在宮中是怎么想的,你和周吳鄭幾位貴妃的情形,其實宮外很多人都清楚,皇上的目的是什么,大家也明白,現在皇上的身體早就不允許他親近女色,而包括你和周吳鄭幾位貴妃在內,都不可能有子嗣,那么大姑娘你們面對許、蘇、梅、郭幾位,難道還能有什么其他想法么?”
賈元春被馮紫英冷酷直白的話語給刺得瑟瑟發抖,雙手緊緊捏著身旁的長椅副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甚至變形,憤怒、沮喪、恐懼、絕望乃至于哀怨的情緒縈繞在心中。
這些她都想過,可是那又如何?
自己又該怎么辦?
難道就這樣每日渾渾噩噩地蜷縮在鳳藻宮里無所事事,等著那一日的到來么?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大姑娘你摻和到許、蘇、梅、郭幾位的爭斗中去干什么,有何意義?”馮紫英看到了元春的種種情緒變化,但是卻毫不動容,“人家是為了自己兒子的未來去爭取去博弈,你呢?充當羽翼,搖旗吶喊,那最后能得到什么?就算是福王禮王中哪一位成功選儲立儲,日后晉位大寶,難道蘇貴妃日后還能給你一個太妃之位?好吧,就算蘇貴妃人厚道記情,給你一個太妃身份,可有她的太后身份在,人家還是親身母親,你這一個太妃又有多大價值和意義?再說了,以蘇貴妃的心計,只怕她還會用這個太妃身份來和其他人做交易也未可知,宮中如果有幾個太妃,這太妃身份就不值錢了。”
真的是毫不留情,徹底撕開,馮紫英就是要把這一切掀開來,看看賈元春在想些什么。
“又或者大姑娘覺得押這一寶之后,如果押對了,可以與蘇貴妃和新皇作交易,讓他們日后關照垂青賈家,讓賈家能延續前幾十年的那種興盛輝煌?”馮紫英淡淡地道:“如果是這樣,我勉強能夠理解你的用心,但是卻很失望于大姑娘你的判斷分析能力,在宮中幾年,你在這方面幾乎沒有什么長進,甚至還在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