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苑。
直廬內,三位閣老站在那,眼觀鼻,鼻觀心,聽著面前的嘉靖帝破口大罵,話語中夾雜著濃重的安陸土話。
這次,連嚴嵩都沒地兒坐,連嚴嵩都一起被罵得狗血淋頭,要知道嘉靖是個懶得出奇的皇帝,不比他那孫子差多少,居然從萬壽宮走到直廬內來罵人,顯然,這位已經徹底發飆了。
早在兩個月前,小股倭寇侵入嚴州府、徽州府的軍報就已經遞交到兵部了,不過誰都沒當一回事。
但是接下來兩個月內,連續有官兵被擊潰,連續有城池失陷,連續有官吏戰死,再到十多天前倭寇在太平府大敗官兵,南京滿城哄然,事情終于瞞不住了,雨點般的奏折飛進了京城。
嚴嵩倒是牢牢掌控著通政司,但無奈嘉靖帝還是知曉了,在知道倭寇險些攻入應天府,威脅南都,這位皇帝就算再不理事,也忍不住要發飆。
要知道那僅僅是百余倭寇,這簡直是硬生生一巴掌將嘉靖帝的臉都扇腫了。
“百余倭寇橫行無忌,好,好!”嘉靖帝將奏折狠狠甩在地上,“楊宜、胡宗憲干的好事!”
顫顫巍巍的嚴閣老跪在地上,“老臣有罪,請陛下降罪。”
徐階和呂本也只能跪下請罪,后者在心里忍不住罵娘,又來了,每次都要把老子捎帶上。
沉重的喘息聲在直廬內響了好一陣兒,這兩年嘉靖帝服食各種丹藥以至于身體每況愈下,有哮喘的跡象。
接過黃錦遞來的丹藥服下,嘉靖帝才慢慢恢復過來,瞇著眼睛打量著面前三人,緩緩道:“吏部李默,入直西苑直廬,加太子太保,許騎馬進出。”
直廬內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嚴嵩和徐階都有恍然大悟之感,不是誰捅了婁子,不是錦衣衛那邊搗的鬼,而是吏部尚書李默。
這廝想干什么!
但不管他想干什么,好處是拿到手了,加太子太保無所謂,許騎馬進出宮門無所謂,但讓嚴嵩和徐階警惕的是,許李默入直西苑直廬。
雖然內閣的正式辦公地點仍然是宮城中的文淵閣,但因為嘉靖帝一直住在西苑,內閣臨時辦公地點早就改成了西苑直廬,讓李默入直直廬,這意味著什么?
按照慣例,吏部尚書是不能入閣的,但眼前的這位主兒是不講規矩的,按慣例吏部侍郎還不能直升吏部尚書呢,李默還不是從吏部左侍郎坐上天官寶座。
不管是嚴嵩還是徐階,心里都有朝不保夕之感,前者和李默是有仇的,四年前就是嚴嵩彈劾李默“偏執用人”,以至于李默被罷官。
而徐階扯著嘴角想,好不容易趕走聶豹,這下又輪到了李默了。
雖然嘉靖帝久居西苑,不理朝政,但玩弄人心的權術手段從沒有松懈過,嚴嵩掌控朝局之后,他就讓徐階入閣而且很快越位提拔為次輔。
如今嚴嵩、徐階連接犯錯以至于自己顏面大失,嘉靖帝立即將李默豎了起來。
一旁看戲的呂本略微挪了挪膝蓋,低著頭掩著臉上的笑意,之前什么消息都沒聽到,李默八成是密奏,結果陛下一轉身就將這廝給甩出來了。
“說說吧,楊宜、胡宗憲上任也有八個月之久了。”嘉靖帝陰森森的話語響起,“手掌十余萬重兵,卻被一股百余倭寇戲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