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百余人趨馬出臨海縣,直奔天臺縣,歇息一晚后從天臺山西側繞行入紹興府,徑直北上越嵊縣,第二日黃昏時分抵達目的地,上虞縣。
縱使胡宗憲膽氣非凡,也不敢將臨時總督衙門設立在最前沿的余姚、慈溪等地,不過上虞已經算是前線了,雖說距離余姚百里,但卻有水路相通。
“不知道是嘉則兄還是伯魯兄選的。”錢淵遠遠看見軍營,張開手中的地圖,借著還沒下山的夕陽細看,“上虞水陸皆便捷,往西援山陰,往東援寧波慈溪,往前直抵余姚、臨海衛,確是設立總督府的好地方。”
收起地圖,錢淵笑道:“汝貞兄頗有膽氣,上虞雖好,但一旦倭寇破官軍前陣,上虞就……”
“是開陽公建言在上虞。”一旁的胡桂奇解釋了幾句,壓低聲音道:“展才,待會兒換換稱呼,別忘了。”
“知道了,大侄子。”
錢淵隨口應了聲,惹得邊上眾人一陣低笑,胡桂奇其實今年二十三歲,比錢淵要大。
一行人趨馬奔向營門處,有高聲呵斥聲傳來。
“什么人!”一個腰間佩刀的小校瞇眼細看,立即下令打開營門,迎了出來,拱手行禮道:“原來是錢翰林。”
這小校從胡宗憲任杭州知府就跟在身邊,對錢淵很熟悉,恭敬的側身領路,“總督大人和幾位幕僚今兒還在說錢翰林什么時候到呢。”
跟在后面的胡桂奇嘴角抽了抽,他剛才還想出列讓人打開營門……他如今也掛了個軍職。
“展才!”沈明臣眼力不錯,夕陽都快下山了,遠遠就看見錢淵,快步迎過來笑道:“還有人說你不肯來,我和伯魯兄可是為你打了包票的。”
“前日晚間才得信,昨日一早啟程。”錢淵隨口道:“誰說我不肯來?”
沈明臣長于詩文,精于地理,擅長公文來往,但無捷才,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生硬的轉了個話題,“一路奔波,先安排歇息吧,桂奇你領著錢家護衛去西側,已經安排好了。”
領路的小校這才發現胡桂奇,連連彎腰致歉,跟在后面的梁生不禁咂舌,沒認出總督大人的公子,卻認出錢淵。
錢淵沒直接跟著沈明臣走,而是一路跟著胡桂奇去了宿地,其實這軍營以前是個小村落,被包了起來,西側這塊還留了幾棟宅子,七十二個護衛是住不下,但現在八月底,鋪張草席也能睡。
“灶臺今晚就壘起來,咱們不和總督府的人一起吃。”錢淵指指點點道:“調料都收好了,萬一下雨被淋濕受潮……”
“走吧!”沈明臣哭笑不得,“這等小事讓他們辦就是,就惦記著吃!”
“萬一碰到倭寇要上陣,吃不飽怎么辦?”錢淵振振有詞,“我錢家護衛精銳至此,首要就是吃飽喝足,每天都是精米魚肉!”
錢淵很清楚一件事,在交通、通信如此落后的時代,自己不可避免會在東南各地輾轉,而且自己還有那些秘密,都是需要護衛來保駕護航的。
更別說錢淵幾乎每次出行都會碰上破事,嘉定、崇德、徽州……要不是護衛奮勇,自己這條命早就交代了。
為此,錢淵雖然不親自管理護衛隊,但常常和護衛廝混在一起,而且只要有機會都會盡量施恩……一個兩榜進士為家奴地位的護衛的飲食費心,在這個時代就是施恩。
效果很好,非常好,小半個時辰后錢淵離去,幾個新人還在私下說起這事,就連自小衣食無缺的梁生都嘖嘖稱奇。
總督府位于軍營的最后方,在一處前后三進的大宅中,錢淵一路進去,打招呼問候的聲音不絕于耳,這是可以理解的,前些日子去抄家的就是胡宗憲身邊的親兵,從上到下都收獲頗豐,對錢淵自然很是感激。
偌大的地圖鋪在桌上,三四個仆役捧著油燈,胡宗憲正在皺眉苦思,身邊站著三個幕僚。
錢淵掃了眼,立即知道沈明臣之前說的是誰了。
鄭若曾和錢淵交情不淺,茅坤和錢淵也有交情,唯獨何心隱和錢淵相看生厭。
“展才來了。”鄭若曾抬頭看了眼,迅速低下頭繼續看地圖,“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