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于軍事、海事的鄭若曾興致大發,指手畫腳布置建城諸事,突然轉頭問道:“展才,何人主持?”
鄭若曾是知道錢淵的,他不可能親自主持建城,心目中必早有目標。
不遠處的唐順之臉色有點難看,讓自己主持通商,已經是精疲力盡,再來主持建城,那真是力有不逮。
不過錢淵早有目標,他朝著人群后一貌不驚人的文官招手道:“侯濤山隸屬鎮海,宋知縣何以遠遠避之?”
人群分開一條道,此人緩步向前,態度不卑不亢,“在下位卑……”
“位卑未敢忘憂國。”錢淵斷然道:“久聞宋知縣擅此,可愿主持建城?”
此人頓了頓,“位卑未敢忘憂國,人手、銀兩不缺,宋某一力承當。”
“好!”錢淵揮袖道:“人手、銀兩要多少都有,三月之內完工。”
沈明臣這時回過神來,“的確,宋知縣可當重任!”
眾人聽沈明臣一番介紹,這才紛紛點頭,但鄭若曾和吳百朋心里有點打鼓。
這兩人都知道錢淵向胡宗憲提出的諸多條件,其中有銀兩供應一條……但在這兒修城要花多少銀子?
而且不可能只修城,用銀子的地方多著呢!
宋繼祖,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次年知鎮海縣事,鄞縣東三十五里有東錢湖焉,橫縮八十條里,合七十二溪之流而潴之,溉田八萬余頃。
宋繼祖于嘉靖三十四年動工,鳩工庀材,主建東崗碶,當年十月竣工,工程歷時六個月。
這樣的水利工程,還是在倭寇頻頻來襲的情況下,只用了六個月就完工,宋繼祖個很有能力的實干之才,而且在京中也沒什么背景,實在是可用之才。
年初致仕的南京兵部尚書張時徹是寧波府鄞縣人,曾大力贊許宋繼祖之功,并為此事寫碑記。
呃,張時徹是嘉靖二年進士,徐階的同年,剛強秉直,曾任兵部侍郎,后受嚴黨排擠,又觸怒嘉靖,被連降兩級。
嘉靖三十三年,以南京兵部尚書兼浙直總督的張經被押送入京棄市,徐階舉薦同年張時徹起復,就任南京兵部尚書。
但僅過三年,嚴黨以京察大肆打壓徐階同黨,張時徹知曉難以避免,索性在嘉靖三十六年初京察之前,掛冠歸鄉……與他同列“東海三司馬”,也是徐階同年的屠大山就是前車之鑒啊。
東海三司馬還有一人就是范欽,歷史上“天一閣”的創建者。
恰逢年后紹興府遭倭亂,歸鄉的張時徹被困于山陰縣城,倭寇攻城甚急,幾近破城,錢淵率戚繼美所部百里馳援,力保山陰不失,就此和張時徹結下一份交情。
后來就是張時徹向錢淵推薦宋繼祖的……這人在歷史上一點名氣都沒有。
其實張時徹原時空是嘉靖三十四年就倒了大霉,百余真倭犯南京,被丟出來背鍋的就是時任南京兵部尚書的張時徹,從這兒算,他還欠了錢淵一份人情呢。
這邊說的興高采烈,但那邊汪直眾人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是什么意思?
通商之地就選在侯濤山,現在山頂建城駐軍,或許還要架上火炮,這等于在海商的脖子上懸了一把刀。
這是什么?
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
不過汪直的臉色很快回轉過來,是啊,信任從何談起?
汪直難以信任官府,同樣的,官府也難以信任汪直。
沒有選瀝港,而是堅持選侯濤山為通商之地,主因就是錢淵因為不信任。
只要封鎖住出海口,侯濤山立在官軍掌中。
瞥見汪直那邊眾人的神色,錢淵踱了幾步過去,噗嗤笑道:“早就說了,今日暫且歇息,明日再登侯濤山,非不聽勸,何苦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