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學之堂乃宣揚教化、培育棟梁之要地,理應專心凝神,才不負大好時光。”
“你卻于課堂之上公然睡覺,擾亂其他學生——如此不敬之舉,無異羞辱了此地,枉費了圣賢的諄諄教導,莫非你還覺得有理了不成?”
韓訓導氣勢洶洶,上來便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讓在場生員聽了都不由頷首點頭,等待著自不量力的何瑾無言以對。
可何瑾卻深深地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言道:“訓導言之有理,圣賢的微言大義,乃處世行事的根本,理應學之從之。在下此番入學,也正是為此而來。”
“哼,此時才認錯,不覺得太晚了嗎?”韓訓導還是一臉刻板,半點都不講情面:“你這是明知故犯,當罪加一等!”
嘴上這樣說著,心里想的卻是:哼,這小子賊精賊精的,可不能一時心軟被他騙了,一定要給他個下馬威才行!
可想不到,就在韓訓導以為何瑾已服軟兒的時候,便聽何瑾自顧自地繼續言道:“然在下入了這學堂后,只是一頭的霧水、兩眼的茫然,根本不懂訓導在講什么。如此不知所云,為何不干脆睡上一覺?”
說罷,他還兩手一攤,極為坦白地道:“訓導該不會想讓在下不懂裝懂,枯耗這一上午的光陰吧?”
這完全就是詭辯了,無形中,何瑾便已偷換了概念:不說自己睡覺到底是對還是錯,反而說來了之后聽不懂......
韓訓導卻一下被帶進了溝里,怒聲道:“聽不懂?......難道你不識字嗎?有道是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分明就是你偷懶耍滑,不肯一心向學!”
“訓導強詞奪理!”何瑾一下抓住機會,也提高了嗓門兒,反駁道:“天生眾人,稟賦不一。若是人人都能讀書百遍,學得會其中道理,豈非人人都成了圣人?”
“更何況,在下連個童生都不是,訓導上來便講這么佶屈聱牙的學問,在下若是能聽得懂,豈非才是怪事?”
“這?......”
韓訓導是個方正君子,而方正君子最容易鉆牛角尖兒,一下被何瑾說的啞口無言:難道,真是自己錯了?
可是明明不對啊,上課睡覺,他還有理了不成?......
再仔細一想,他忽然怒極反笑,喝道:“呵呵,好你個何瑾!偷梁換柱、移花接木這等詭計,倒是用得很熟稔啊!”
“你來學堂不想著自己如何用心學習,反而怪我教得不好?你問問這些生員,哪個覺得我教得不好?”
韓訓導威嚴地掃過眾生員,只見這些生員一個個都低下了頭,沒一個出口反駁的。
何瑾卻忍不住會心地笑了起來:韓訓導,你簡直太年輕......也不是,你想法實在太簡單啊。
隨后,他便開口道:“韓訓導,你掌握著這些人的學業評定,盛威之下,誰敢吐露實情?要不,你換個問法兒試試?”
“如何個換法?”
“不如訓導問問,有誰覺教得好?”
韓訓導自信回頭,當即又大聲問了一遍。
可話音落下,他那自信十足的臉色便漸漸僵住了:只見課堂里的生員們,還是一個個低著頭,沒一個認同開口的......
“你,你們?......”自信陡然崩塌,韓訓導滿臉不敢置信地環顧道:“你們當真認為我教得不好?”
生員們低著頭,還是沒一個肯開口的。
最后,還是品學兼優的嚴秀才,一下識破了何瑾的詭計:訓導和生員之間,天生就有利益沖突的地方。
說訓導教得不好,無異于是在得罪人,生員們當然不會那么傻。
可說訓導教得好,那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萬一訓導自我感覺太良好,打算以后每天多教一個時辰,可該怎么辦?
但嚴秀才也不想得罪救妻恩人,只能說了句公道的話來打圓場:“訓導教授我等的確用心了,我等也銘感五內。然此事便如潤德所言一般,各人稟賦不同,學業進展自然有快有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