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脫里與合不勒更是直接睥睨來看,似乎真還記得鄭知常長什么樣一般。
“除此之外。”而金富軾尚未做答,趙玖又將懵懂的女兒從一側抱到腿上,繼續迎著海風來問。“當日朕北伐之際,曾有明旨至高麗,要你們遵從金河之盟、邦屬之德,出兵攻遼東,而且約定晚一日便要出一萬貫軍費,以饗士卒……你們晚了足足一百余日,又該怎么說?”
金富軾沉默一時,地上的金仁存也低頭不語,便是周圍諸多邦國使臣、部族首領也多捻須冷笑,因為所有都知道,這是高麗必須要面對的一個死結……不是你們維持了內部團結就能輕易熬過去的,不然,仗就白打了。
“朕有句話要說一說。”
抱著女兒的趙玖見狀,不等對方開口,卻又忽然嚴肅起來。“邦國之重,莫過于兵,今日的事情還有往后的事情,怕是都還得回到戰爭本身上面去……”
上下也旋即肅然起來。
“此戰以宋金為主體,長江以北諸邦國部族,皆參與戰中。”趙玖繼續緩緩認真來說。“靖康之前便不說了,只從靖康算起,也快十二年了,十二年間,戰爭的代價可不僅僅是一場獲鹿大戰或者之前堯山這類戰役的死傷那么簡單……
“土地的淪喪與收復是上萬里的規模,城池易手,怕是要反復累加過千……
“軍士死傷累積數十萬之眾,戰爭中的士民傷亡恐怕要以千萬來計數……
“漢、女真、黨項、契丹、奚、高麗、渤海、蒙古,乃至于高昌、日本,皆有軍士披甲列陣參戰……
“遼國為此亡、西夏為此亡,西遼、東蒙古、西蒙古復又由此而立……
“漢人死傷最多,受辱最眾,契丹一分為二,渤海諸族則在戰中幾乎損失人口過半,女真人不清楚,但大約也要損失近半人口,邦國興衰,部族存亡,皆要歸于此戰……”
趙玖緩緩道來,下面的各國使臣、部族首領,臉色也越來越嚴肅,到最后,滿滿騰騰的大龍宮寺大雄寶殿前方正院內,幾乎鴉雀無聲,便是宜佑公主也察覺到了某種氣氛,不顧天氣微熱,往父親懷中依靠過去。
“所以,朕今日才叫你們都過來,因為這一戰,不光是大宋與大金的事情,你們國家的興衰、部族的存亡也在這里。”說到此處,趙玖終于再度看向了金富軾。“金相公、金元帥……朕不追究靖康之變時你們的反復,畢竟那個時候,朕都被兀術追的躲到八公山上,何況你們?但是,西夏亡后,金河之盟,諸國就此定下此戰順逆正反,朕來問你,高麗認不認?”
“當然認!”
金富軾不敢有片刻遲疑。“高麗屬宋,不屬金,此戰順天意承華夏而敵蠻夷……大是大非,不敢有絲毫之誤。”
“那現在你再來告訴朕,既然以金河之盟為準,自認從宋抗金,那鄭知常的事情,出兵延誤三月有余的事情,到底怎么講?”趙玖繼續認真追問。“你難道以為,這些事情只是落在口頭上的機鋒嗎?便只是言語、紙張,可落到如此堂皇大戰中,那也是要決國家興亡的吧?!”
金富軾毫不猶豫,先下跪于地。
說白了,金富軾本就是個明白人,這件事情當然可以指著金河之盟來個什么說法,但即便沒有這種說法,回到根本利害上去,高麗也要為自己在戰爭中的首鼠兩端付出代價……尤其是大宋現在全面勝利,岳飛部眾更是聯合契丹人在遼陽周邊將高麗軍歸國道路阻斷,尤其趙宋官家又不是個好像與的。
君不見,西夏為何而亡?
“鄭知常乃是高麗國中私斗而亡,非關大義,陛下若欲計較此事,外臣愿以命抵命。”沉默片刻后,金富軾只能叩首,任由宰割。“至于出兵延誤一事,實乃我高麗國中空虛疲乏,耗費日久方才成行……不過誠如陛下所言,彼時便有明旨,外臣也無話可說,所以高麗國中愿意傾國受罰,但委實國庫空虛,還請陛下體諒……真將高麗弄亂,弄得民不聊生,于陛下與大宋也無益的。”
“打了這么多年仗,廢池喬木,尤厭言兵,朕自然愿意慈悲為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