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再過廬州城外,此時距離宋北云離開已有近三個月,城外的氣象卻是翻了天、覆了地。
災民們的聚居區已經出現了成片的房屋,女工們在河邊說笑著浣紗,孩童們驅趕著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小牛靠在樹蔭下三五成群的玩著孩童之間才有的游戲,一個個曬得黢黑。
那些個賣貨的貨郎也開始頻繁推著獨輪車、引著驢在這成片的房屋中行走,時不時會從屋里走出一個兩個的人來與之攀談,然后便開始買些生活之必備。
不光是這些走貨的貨郎,有些原本只在城里才見得著的商號如今在這也是能夠瞧見了,那成片的聚居區與聚居區之間的道路兩邊也逐漸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棚子,里頭大多賣些便宜但需求量很大的物件,鹽茶酒米柴。
其實最讓宋北云意外的就是那賣米的棚子了,當出現這個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以工代賑四個字終于呈現出它本來應有的樣子了,雖然一直到明年春日都會持續供應這些災民的食物,保證不會讓一個人凍餓致死,但終究那攙和的麥麩米糠的蒸飯吃起來就如同再吃那地里的泥,雖是餓不死但的確也活不好。
如今公主殿下辦了各種作坊,若是家中夫婦兩人都能在其中討生活,或者家中有些手藝人的,自是吃膩了那些喂牲口的飯團子,平日里買些精米面來,卻也是不賴,至于日常發放的那些麩糠飯,拿來喂家中的牲口也是不錯,也是有人做起了這米糠麥麩飯的生意,據那老太監說,每日傍晚時這里都會有人偷摸著挨家挨戶去收這飯食,回家去釀出酒來再偷偷賣回給這幫人。
這其實就代表著整個災民的集合進入了一種良性循環的過程中,這個過程要比宋北云預想的快。這絕對是一件好事,而這個區域的社會活力,宋北云自己都很難想象這幫人在四個月前還是一群差一點就讓將自己子女賣去給人吃的饑荒之民。
所以想通之后倒也是覺得自己是有些小看了這弱宋,它雖是破毛病一堆,還總讓人欺負,這若是比那社會活力,恐怕別說以前的漢唐盛世,就是到了那愛新覺羅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要說這里頭有沒有宋北云自己的貢獻?有,肯定是有。但有多少?宋北云估算一番,其實也就不到百分之五,最多百分之三就頂破了天。因為他不是實際管理者,他只是策劃者,真正的功勞是頭部管理者和底層執行者。
但是……
“有如此氣象,可多虧了你這小廝了。”老太監合上簾子,喜上眉梢:“這若是官家能見到這般場面,定是要高興的。”
宋北云沒說話,只是靠在那仍然在看著窗外。
“嗯?你怎的還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宋北云不耐煩的回過頭:“這幾天天天看著你這么張老臉,我不郁郁寡歡誰郁郁寡歡?”
“哼!”
老太監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好不容易想與他好好說上幾句話,未曾想他這狗東西竟是不領情,仍是一副冷嘲熱諷的德行。這等人分明就是那種水潑不進的混蛋球子,用他老王家的家鄉話說來就是“靠恁娘”的賤貨。
但其實宋北云并不是郁郁寡歡,而是在想方設法怎么逃避這突如其來的巨大功勞,這玩意功勞太大了,更關鍵的是他真的是沒有那么多功勞在里面。
這一波災民對他來說其實是產生大量收益的,先是擠兌了徐家最大的本地競爭對手,然后再通過物流運輸和物資買賣,徐家出現了這十年都不曾出現的利潤高峰,隨之而來的就是宋北云的固定資產直接往十倍上頭翻了去。
要是細細說來,他不光是沒什么太大的貢獻,還趁機發了一筆,如果有心人想到這一茬,定他個發國難財的罪也不算什么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