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啞然失笑,蘇通這話雖然是在夸他,但卻貶低了沈永卓。砸斷骨頭連著筋,在外邊,沈家人畢竟是一體的,他可不好搭腔。
一行讀書人,浩浩蕩蕩到了城南的騾馬市,就見市場中有個顯眼的地方,一群人正圍著看。
平常買賣人口,人牙子都得偷偷摸摸,畢竟依照《大明律·刑律·盜賊》規定:“略人”賣為奴婢不分首犯、從犯,都處杖一百、流三千里;略人為妻妾子孫的,處杖一百、徒三年。這也就意味著,與唐宋等朝代相比,明朝法律對人口買賣的懲戒力度大為不足,只有因掠賣而傷人者才會被絞,殺人者才會被斬。
但由于普遍的窮困與社會的兩極分化,有明一代人口買賣現象極其普遍,法律的規定形同虛設,很多時候都有法不依,執法不嚴,不過那終歸還是違法行為,就算官府不追究也不能明著來。
但售賣少數民族的人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這些女人都是朝廷征繳得來的“戰利品”,既然是“戰利品”拿出來展示無可厚非,因此被人牙子當作牲口一般拉到騾馬市來賣。
大庭廣眾之下買賣人口還是很新鮮的事情,就算尋常百姓沒錢買,聽到消息也會跑來湊熱鬧,一者是開開眼界,二者現在的娛樂方式非常單調無聊,有了見識也就有了談資,可以作為見聞進行炫耀。
一大群人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現場一片嘈雜。
“讓開讓開,讓我等瞧瞧。”蘇通人還沒到就先嚷嚷開了。
看到來的是一群頭頂四方平定巾,腳踏皂靴,穿著各色直裰儒衫的年輕人,在騾馬市中顯得非常打眼,普通百姓哪里招惹得起這群一看就非富即貴的讀書人,頓時自慚形穢地讓開地方。
沈溪跟在蘇通身后,長驅直入到了里面,終于見到是個什么狀況。
入目處是三個姿色不俗的女人,其中一個二十五六左右,另一個約十七八歲,兩人手上都有鐵鏈鎖著,那個年長些的女人手里牽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應該是她的女兒。
三個女人穿著窄袖、大領、對襟的白色短衣,下身著短僅及膝的百褶裙,頭上包著頭帕。以沈溪對各民族極為了解,一看就知道是苗人,而且是白苗。
這三個女人,衣衫還算齊整,兩個大人身上臟兮兮的,露出的肌膚上滿是塵土,但這絲毫不掩飾其婀娜的身段和美麗的容顏。那小女孩才六七歲,雙目漆黑如點墨,面龐潔白光滑,仿若象牙白玉一般,相貌清麗,端的是一個美人坯子。但她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跟著母親到這陌生的地方,大眼睛里除了淚花,還有恐懼、不解和迷茫。
“……大家都過來瞧瞧,這可是從南邊運過來的女人……看看,這大的女人連女兒都有了,肯定好生養,要是誰娶不上媳婦,就買回去,待小崽子長大可以留給兒子當養媳。”
兩名士卒遠遠地看著,并沒有推銷的意思,說話的是一個滿身酒氣、蓬頭垢面好像馬夫一般的邋遢男人,他手上拿著馬鞭,說著便往墻上甩了一鞭,兩個年長的女人身體本能地一縮,顯然被販賣這一路上她們挨了不少打。
被官兵俘虜,又被這酗酒的人牙子當牲口一般販賣,人生之慘竟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