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我不懂道理?你想問題太簡單了。說白了,這就像在飯館里吃飯,一盤菜里吃出了臟東西。不在乎的人繼續吃,在乎的人什么胃口都沒了。你能說誰對誰不對?你能勉強不想吃的人繼續吃嗎?”
“這怎么牽扯到吃飯的事兒上去了?你到底在說什么?”
也不知道是年輕,還是真不懂人情世故。
許多委婉的方式原本可以給雙方留有余地的,對藿欣卻一點都不適用。
說真的,這霍欣就不像個京城人,讓寧衛民也是很無奈。
跟她說話,無法含蓄,只能挑明了才行。
“那我就再說明白一點吧。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在一起會什么樣?我們可以來設想一下。”
“我一個窮小子進入高級干部家庭,會開心嗎?不,我自己就是再努力,我本人就是再出色,以后也會被人說是利用裙帶關系。那我的努力和奮斗還有什么意義?”
“還有你,應該怎么對我?謹小慎微,唯恐讓我感到被忽視,被輕視。可這樣你不難過嗎?這對你也不公平啊。”
“同樣的,你的父母即便接納我,也是因為你。如果我和他們有矛盾呢?你夾在中間,又該怎么辦?”
“咱們這種處境,和諧的可能完全沒有。任何一件小事發生,無論在我,還是在你,甚至你的父母,每個人都會吃心的。”
“我們不會有幸福的,只會心累,會有更多的誤會。這種婚姻,感情能保持良好才怪呢。哪怕一開始有一些美好,最后都會破壞掉的。”
“其實‘門當戶對’這四個字雖然有點封建,但那卻是前人總結出的經驗,‘低門娶婦,高門嫁女’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們在一起,對雙方都是悲劇,不可能有個好結果。”
霍欣的確的頭疼了,“你說的這些……太復雜了!我沒想過,我沒想過……”
跟著竟帶上了哭腔,“難道真的只因為家庭的區別,就注定我們沒辦法在一起嗎?怎么會呢?門當戶對,不是封建糟粕嗎?不對不對,一定不是這樣的,惠姐和年京大哥不就很好嘛。他們怎么沒出現你說的這種問題呢?”
霍欣幾近絕望的失落里,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她的話落在寧衛民耳里,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是注定要被他輕輕捻滅的。
“你就別拿他們舉例子。雖然我并不喜歡在背后討論別人的是非。但我還是要說,你看著很美好,沒和睦。未必是真的。也許只是人家想要讓你看到這一幕呢?”
“話到這個份兒上,我索性向你坦白,我其實很反感你周圍的那些朋友。他們以自己家世為傲,以享受父母的蔭蔽為榮,這讓我覺得淺薄。他們不尊重努力,甚至嘲笑平民的努力,這讓我憤怒。他們的無知和蠻橫,也讓我厭惡。只是我不愿意表露出來而已。”
“但我最討厭他們的一點,就是他們都虛偽的很,明明都很市儈,卻裝作仗義。尤其喜歡用道德綁架別人,為他們做事。我其實一直都很猶豫,不知道如果勸你遠離他們,會不會讓你誤會。反正在我看來,你是真的相信友誼的。而他們完全不同。他們只是把友誼當成利用別人的工具。”
寧衛民的話簡直就想針扎一樣讓霍欣難受。
可話雖然刺耳,卻偏偏又是生活里普遍存在的客觀事實,這讓她幾次想反駁都難找措辭。
最終,她無話可說了,然后,就低聲綴泣起來。
而眼淚這一開閘,就完全止不住似的,往下汩汩的流。
從這時開始,一直到寧衛民把車開到了史家胡同,他們倆就再沒有對過話。
最后在那個知名的四合院門口,兩個人分別的時候,寧衛民有點不大好意思了。
還想再找補兩句場面話。
“霍欣,今天非常抱歉,說了太多你不愛聽的話。可我從來是拿你當最好的朋友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