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是葡萄常啊!你居然和常家的人一起干了?那……這到底算你的東西?還是常家的?這些東西算是御琉璃?還是民間耍貨啊?”
“瞧你這話說的。算誰的啊?算誰的都可以。難到這點虛名還重要嗎?”
至此,鄒師傅終于開始表露他真正的來意了。
“老伙計,不要再抱有門戶之見了。你想想咱們現在都落到什么地步了。御琉璃,民間手藝,有什么區別?還不是得看活兒好不好。說句不好聽的。趙家門和岳家門已經人亡藝絕了。你蔣家門,我汪家門,如今也是命懸一線。如果再不想想辦法,等咱倆再一閉眼,恐怕也就和他們是同樣的下場。到一代為止了。”
“反過來,只要東西好才是真的好啊。那是可以讓人看了就愛,永遠留傳下去的。你看看這些照片上的東西,造型美吧?不瞞你,這不是我的本事,而是工藝美院和國家美院雕的教授給出的樣子。我的料器葉子搭配上了葡萄常的葡萄、葫蘆。這才叫相得益彰。這要再加上你那能藏香味的花蕾花形呢?真要是咱們合在一起,集眾人所長,做出來的才是真正可以傳世的好東西啊。”
“干脆我這么跟你說吧,我來就是想請你出山,也來我們這個小作坊干的。其實從我去年答應退休起,我就算在這兒上班了。地兒雖然小,只是個街道開的生產社,可好在不愁銷路,而且只要精品。你看看,我做的可都是這么大型的料器,光料棍兒的成本就不下一千塊。隨便做,人家說了只要好,不怕慢,這多過癮啊!”
“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肯定是離不開吹料這個活兒的。閑著手就癢癢。既然現在咱們廠把傳統料器手藝當破爛了,那何必再一棵樹上吊死呢。廠里不尊重咱們的手藝,有人尊重。而且人家還要招人,擴建成廠呢。”
“我是這么想的,咱們倆鬧了一輩子意氣,也沒一起合作過什么東西。如今這就算是個機會。我很想看看,咱們蔣、汪兩門通力合作,最后能鼓搗出什么樣的料器來。”
“當然,你的水平比我高。這點我承認,咱們倆合作,你怕是會覺得有點吃虧。這樣,只要你肯去,做出來的東西全算你名下,我沒意見。待遇上,我也能保證你的不會低于我。我只求對得起自己這份手藝就行。能留下點真正的精彩,才不負我學的這門手藝啊。”
“怎么樣,老蔣,你愿不愿意不計舊惡,跟我一起去呢?就算你成全我。說真的,像你這身本事要不好好用用,太可惜了。你有什么條件都可以提,誰讓你是料器行里百年不遇的天才呢,你真是這一行的活寶貝啊……”
“舊惡?我……我還是寶貝?”
蔣師傅瞪大了眼睛,那是相當激動啊。
“瞧你這話說的,我們之間有什么舊惡啊?鄒師傅,就沖你今天這席話。我就后悔啊,后悔為什么自己眼界那么小,心胸那么窄巴,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你鬧了半輩子。我們真應該是朋友才對啊!就沖你這話,我都愿意白干,不給錢都行啊。”
說著,他在床上一歪,倒在了床頭上,開始抽抽搭搭的哭起來。
老淚縱橫,傾瀉而下不為別的,是因為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用處。
尤其是他這一生中所獲得的最高的評價,獲得的最大的尊敬,居然來自于多半生被自己視為對手的人。
誰能說,人和人的緣分不奇妙呢?
“蔣師傅,別這樣啦。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沒別的,我這么急著茬找你來,就是怕你想不開,再把不痛快帶到明年去。好好養病,趕緊出院。來年,咱們可就吊著膀子一塊干了。等我們倆做出讓人拍案叫絕的東西,我還要跟你一起喝酒呢”
但鄒師傅的勸慰全然無效,反倒他越是這么勸,蔣師傅越發傷感起來。
為兩個人數十年來從沒有想過要化解開的芥蒂和矛盾,感到慚愧與不值。
所以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蔣師傅的老伴兒帶著孫子一起來送飯的時候,就看到了有生以來最詭異,最不可思議的情景。
蔣師傅和他厭惡了半輩子的人,居然親善的坐在一起,喝著熱茶,抽著煙,聊得相當投機。
見到她們來送飯,還對待親人一樣的把家人介紹給對方認識,甚至鄒師傅也干脆留下一起吃。
蔣師傅的老伴簡直都不認識自己的丈夫了,感到了邏輯上的混亂與錯位。
所以晚上六點多鐘的時候,蔣師傅的老伴兒帶著孫子一起來送飯的時候,就看到了有生以來最詭異,最不可思議的情景。
蔣師傅和他厭惡了半輩子的人,居然親善的坐在一起,喝著熱茶,抽著煙,聊得相當投機。
見到她們來送飯,還對待親人一樣的把家人介紹給對方認識,甚至鄒師傅也干脆留下一起吃。
蔣師傅的老伴簡直都不認識自己的丈夫了,感到了邏輯上的混亂與錯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