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份份賞賜名單中,趙構看到了一個他都不想惹的群體。
繳納地稅最高的,是幾家酒肆,可不是開小酒館的,而是批銷酒品的大酒坊。其中最大的就是晏孝廣家、葉夢得家和張俊家。張俊開酒樓,也做酒生意。他們生意規模大,付得起昂貴的地稅,占著城里交通最便利的幾家橋市下店面。
反倒是兩個公主家的產業,沒有趙構想象中那么大,就只做牙行放貸的生意。其他產業大多都不在臨安,臨安的產業早就被置換到了江北。
酒鋪之下,就是鹽商了,鹽業批發的地方,也是稅金比較高的地方。大多在城外靠近碼頭的倉儲區,城里小鹽鋪的稅金反而不高,都夾雜在偏僻巷子里的居民區。臨安城里的人口密度極大,許多老百姓擠在城墻下不見陽光的院子里,遠離大街,一個小院子往往擠著好幾家人,而這些人家在揚州是要交樓店稅的,趙構沒打算收他們的錢。可實際上他們依然是要交稅的,因為從其他產業中收的錢,最終是分攤到每一個人頭上的,經濟是一個鏈條。
趙構覺得他比李慢侯仁慈多了。但李慢侯這么做是有目的的,一方面是城里地稅統一,人人都要交稅,連他的王府都要征稅,交不起稅怎么辦?那就搬走了,最好的土地,只給最有能力讓土地發揮價值的人使用,這是經濟原則。揚州就是靠著這種方式,才將人口限制在一百萬出頭,否則這幾年不知道會涌進多少人。
晏湲改稅制也得罪了很多人,比如大量稅吏群體,許多都是跟權貴有關系的。晏湲將大半稅吏裁撤,自然就有人彈劾他。但這他兜得住,他爹可是戶部尚書,皇帝是他后臺。
除此之外,沒有激起民辦,已經讓皇帝滿意了。多少了好幾倍的稅,動靜這么小。本就不容易,如果天下州郡都按照這種辦法征稅,稅收能高好幾倍,朝廷還擔心財政不足嗎?
他用晏湲在臨安改稅,當然不是將晏湲貶官,而是在試用,看看晏湲是不是真有本事。臨安畢竟是天子腳下,一舉一動他都能看著,鬧不出大亂子來。臨安做出成績了,才好向其他地方推廣。
于是在臨安試了兩個月后,皇帝再次召見晏湲入對。問他其他地方的想法。
晏湲也知道皇帝把他調到臨安,不僅僅只是讓他當稅官,肯定是要重用他的。在揚州和江北的歷練,早就讓他成長起來,擁有了一套他自己的執政理念。
晏湲表示,兩浙、兩江、兩廣、荊湖都可以改,都大有可為。他舉了大量例子,不但有李慢侯摸索出來的經驗,還有江北藩鎮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
告訴皇帝,整個江南,運河過稅都可以裁撤。朝廷為了征稅,大修運河,沿河收稅,其實大大限制了商業。以前食米不征稅,從杭州運一石大米到開封,價格只漲一倍。可酒米征稅,運一石酒過去,就翻了幾十倍不止,所以沒人從杭州運酒到開封。沿河收稅效率低下,蘄春藩林永從通州往蘄州運鹽,運費不到兩成,從蘄州往通州運米,運費只占一成。拉纖的河運,比使帆的江運,運費貴了數倍。
稅自然是要征的,可是沿運河征過稅,大大壓低了貿易,最終得不償失。朝廷應該鼓勵開江、開海,沿港征坐稅,而不是沿途征過稅,到地征稅,坐地征稅,成本低了數倍,這些降低的成本,就能為朝廷所用,提高幾倍的稅金,若有富余,還可以減稅。
趙構的膽魄還是不足,不敢徹底放開,讓晏湲做了兩浙轉運使,負責兩浙的征稅。不敢徹底鋪開到全國各地,擔心引起意想不到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