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原本還鶯歌燕舞的宴會,好似忽然變成了戰場。
無數猛士在嘶吼、在吶喊、在叫囂,釋放著胸中的憤怒。一浪高過一浪的吼聲,仿佛連綿不斷的波濤,將整個大堂都掀翻了!
然而,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鮮血,自然也敢于面對萬人的怒罵,而絲毫不慫!
徹底被激怒的董璜,已紅了眼珠。
他渾身哆嗦顫抖,已失去最后一絲理智。可惜赴宴不能帶兵刃入場,他此刻唯一想的便是將那些狂吠的家伙,一個個擰下狗頭!
而那些投靠的涼州將校,更是也掀了案幾,華雄在其中表現最為耀眼。
混亂人群中,他一把撕了單薄的外衣,露出壯碩的肌肉:“爾等這些狗賊,誰敢靠近董公子一步,老子打斷他全身骨頭!”
這些朝堂的士大夫,也早就看粗鄙的涼州將校不順眼了,始終覺得跟這等下賤的武夫為伍,是對他們高潔身份的一種侮辱。
今日董璜算是徹底撕破了兩方的遮羞布,憤恨不已的士大夫中,忽然有人痛不欲生叫道:“斯文掃地,斯文掃地啊!......”
“朝堂上狼犬遍地,老夫羞愧難當,還不如退隱山林,著書流傳后世,也省得如此痛心疾首。”
這話一落,整個大堂忽然安靜了。
出口之人,乃司徒黃琬。
黃琬出身雖不及袁氏、楊氏,卻也是后漢一大顯赫政治家族。其曾祖父便乃后漢名臣,尚書令黃香。
知道《二十四孝》或讀過《三字經》的朋友,都會對這位黃香有印象。
《三字經》中‘香九齡,能溫席’一句,說的便是黃香九歲的時候,便知道夏天為父親把涼席扇涼,冬天為父親把被窩烘暖。《二十四孝》里‘扇枕溫衾’的典故,也便是出自于此。
而黃琬的祖父黃瓊,亦擔任過后漢三公之一的太尉,流芳當世。
黃琬本人則早慧善辯、正直賢良,出任豫州牧時,討平寇賊,安定一州,政績為天下表率。被董卓召還入京后,被封為司徒一職,負責領天下政務。
董卓雖大權在握,但為其負責整個朝堂運轉的,卻乃黃琬。
此時他一怒斥,眾人立時引為領袖。
只見黃琬隨后恭敬地向董卓拜倒,沉切言道:“相國,老夫德薄年邁,不識相國安邦定國之策。留于這朝堂上,亦讓相國看得礙眼,不如準許老夫告老還鄉.......”
他這話一落,滿堂士大夫仿佛受到了點化般,亦一個個超脫起來,齊齊拜倒在地道:“請相國準許爾等致仕!”
數百士大夫同時撂挑子,這景象不可謂不震撼。
董卓起初聽這些士大夫阻撓自己遷都,還辱罵自己的侄子,心頭怒火蹭蹭上竄。然而當人家祭出這招時,忽然一下心底冰涼:沒了這些士人,自己掌握的還是漢室朝堂嗎?
不,那只是一個空殼子!
當初征辟各地賢良的時候,老董就看出來了,人家士人集團根本不將他這個土包子放在眼里,征辟一事還是委托周毖、伍瓊來干的。
現在這些人全不干了......難道要靠手下那些個只會殺人放火的將校,來處理朝堂政務嗎?
不得不說,人家黃琬這一招,可謂絕殺。
當下,董卓忽然便笑了,笑得很陰森恐怖。
他起身大步走下臺階,目光掃視在那些拜倒的士大夫身上,右手始終按在腰間的寶刀上,殺機四溢......
走到黃琬面前時,他猛然拔出腰間寶刀,一刀......直直拍向來董璜的臉!
那可是一把刀,而不是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