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自家老丈人的講述,沈光才知道楊國忠為了實施新政,手段難免激烈了些,而且他居然還真想著要重新清丈天下田畝,收繳世家豪強們不法侵占的土地,李林甫自是死死攔著不放,如今李林甫已經病入膏肓,不能視事,朝中再也沒人能阻攔楊國忠了。
“圣人……”
“圣人這幾年越發耽于享樂,而且楊相確實是理財能手,如今左右庫藏皆充盈,邊鎮兵強馬壯,圣人……”
王忠嗣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楊國忠要施行新政,確實是為國為民,可是他要干的那些事連他看了都覺得心驚肉跳,“眼下或許只有沈郎你才能勸得住……”
沈光并沒有回答,他很清楚楊國忠建議李隆基召他還朝,可不是為了讓自己來反對他的,他若是真的去勸楊國忠,只怕兩人便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李相過去雖和某有仇怨,但是這兩年若無他……你有空便去見見李相吧……”
“是,大人。”
沈光應了下來,他也想知道為什么李林甫臨死前想見自己一面,于是當晚他便出現在了李林甫的府邸之中。
鯨脂柔和的燈火下,看著臥在床榻上,瘦的幾乎不成人形的李林甫,沈光也不知該說什么,這位曾經權傾天下的奸相差點就將太子和他的老丈人逼入絕境,可最后這幾年他卻兢兢業業地署理朝堂,當了李隆基的工具人,沒讓楊國忠的新政失控。
“你們都出去,我要單獨和沈郎聊聊!”
也許是回光返照,原本已經神志不清的李林甫突然精神起來,即便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也不能改變他的主意。
“李相,你要保重身體,大唐不能……”
“沈郎,老夫快要死了,這樣的客套話就不必再說了。”
李林甫握著沈光的手,盯著沈光,神情復雜地問道,“老夫只想知道,楊國忠欲行之事,可是你的主意。”
沈光猶豫了下,最后還是點頭道,“是!”雖然楊國忠行事激烈,但是毫無疑問,他的那些新政內容都是從他這里得去的。
“那你可清楚,一旦他要清丈天下田畝,便是要掘五姓七望還有世家豪強的命根子,到時候只怕天下皆反。”
形容枯槁的李林甫怒目看著沈光,宛如惡鬼,可是沈光卻始終面容坦蕩,“關中不會反,西北各軍鎮也依舊忠于圣人,大不了便是安祿山造反,五姓七望和河洛北地的世家豪強附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林甫松開了死死抓著沈光的手,然后大笑了起來,“好好好,老夫死也可以瞑目了,只可惜看不到那一天了啊!”
“沈光,替老夫照看好家人……”
沈光愕然地看著向自己托付家人的李林甫,然后發現這位柄國天下多年的大唐宰相已然逝去,含笑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