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幾乎所有糧船都已離開了吳堡,碼頭僅剩一家姍姍來遲的糧商的十來艘船,僅一千二百石糧。
黃老板本想連夜卸完那點糧食,可天色剛暗下來,曾金奎便徑直關上了城門,將黃老板雇的十余個來不及進城的力夫關在了南門外。
這下,城外那十來個力夫急眼了。
可任憑他們在城門底下如何哀求,曾金奎依然不肯開門,而是和幾個手下坐在城樓上喝酒吃肉。
城內,正在核算幾個庫房糧食總量的黃老板聞訊后,連忙扔下賬冊,匆匆趕到城樓求曾金奎開門。
曾金奎對黃老板還算客氣,但黃老板好說歹說也不開,只暗示他這兩天花了不少銀子打點三邊總督派來的人和榆林知州的人,暗示黃老板給銀子就開門。
可黃老板不知是摳門還是沒錢,叨叨老半天就是不給錢,臨走還順了曾金奎好大一塊羊腿,和十幾個餅子一起扔到城外給那些力夫吃,把曾金奎給氣得差點拍桌子了。
這下,曾金奎更不肯開門了。
陜北大地的夜晚寂寥凄涼,不知被何野獸刨出來的饑民尸體散發出濃烈的惡臭飄來,令那些力夫惡寒不已,不時傳來陣陣野狼的嚎叫,更是讓他們心驚膽戰。
又驚又怕的情況下,那些力夫怒了。
“曾金奎,你他娘的再不開門,老子就去曰你婆姨!”
終于有個力夫忍不出了,沖著城樓破口大罵。
其余的力夫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曾金奎一聽頓時火了,立馬從墻上摘下弓箭,怒氣沖沖地走出城樓。
可外面黑乎乎一片,壓根瞧不見那些力夫的人影,大概是看到他走到城頭,哈哈大笑的力夫也立馬止住笑聲。
曾金奎彎弓搭箭,朝黑暗中猛地射出一箭。
只聽“嗖”的一聲,然后沒聲了。
“切,差老遠了,還以為他箭法有多好。”黑暗中又有人嘲笑了一句。
曾金奎愈發惱怒,抽出箭支又朝剛才發出嘲笑的地方連射三箭。
沒有意料中的慘叫聲,只有那些力夫倉皇逃竄的腳步聲。
曾金奎接著又往前射了幾箭,直到手臂泛酸這才停下來。
可那些箭支全都像泥牛入海般悄無聲息。
“你們他媽的不能去碼頭船上過夜嗎?再敢瞎叫喚,老子出去剁了你們!”
曾金奎惱怒地扔下弓箭,朝外邊罵了一聲,然后轉頭走進城樓。
城外安靜了下來。
可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城外忽然又響起一聲叫罵:“曾金奎,老子要去曰你婆姨啦,再順道曰你娘親。”
“呀呀呀,氣煞老子也!兄弟們,抄家伙跟本將出去宰了那幾個不長眼的。”
曾金奎勃然大怒,抄起腰刀就往城下跑。
“將軍不可。”陪他喝酒的一名把總連忙拉住他。
“將軍,如今各方都對吳堡盯得很緊,尤其是那新來的三邊總督梁廷棟,如今他派來的人就在知縣衙門,將軍若半夜率兵出城,只怕第二日就得傳到梁廷棟耳中,屆時他若治罪下來……”
聽到那把總的話,曾金奎稍微冷靜了下來,又仔細想了想,這才罵罵咧咧地放下腰刀。
“來來來,將軍喝酒,何必急于理會那幾個跳梁小丑?待明日標下親自拿他們來見將軍。”
“那幫狗日的一個也不許放過,統統拿來,老子要活剮了他們。”
曾金奎怒氣沖沖說著,然后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安靜的時光總是過得快,不到一刻鐘后,城外又響起叫罵和一片哄笑。
曾金奎“砰”地將那搖曳的桌子拍得稀巴爛。
一旁的把總連忙勸阻,生怕他一沖動就率兵出城。
就這樣,曾金奎和手下在城樓上怒氣勃發地喝酒,那十幾個力夫就在城外嬉笑叫罵,罵得越來越齷齪,也越來越頻繁。
甚至還有人將曾金奎的婆姨編進幾首陜北號子,嘿呦呦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