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現在……他們不過是跟著李承乾吃著粥水,靠著蒸餅填飽肚子。
可他們還有希望,李承乾和他們承諾過的,將來可以在此吃飽肚子,可以憑著手腳在這里立足,甚至還會長租許多的宅邸,讓大家擠在一起寄宿,甚至還承諾過,將來他們可能會有女人,可以繁衍后代。
而這些……對他們說,本就是奢侈,可望不可即的。
可三當家們信了。
三當家不傻……他也是有他的智慧,一路投奔來此,他吃過很多虧,也被人蒙騙過,可他相信這個少年,雖然現在這個少年被他爹拎著,像一只小鵪鶉一般狼狽……
李世民則是冷笑道:“你相信這么個孩子一般的人?”
“信!”三當家斬釘截鐵,他盯著李承乾,仿佛此刻,他想起了死了很多年的爹娘。
他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李世民臉色一變,因為李世民不相信……他認為這些乞丐奸猾,要嘛就是自己的兒子將別人騙了,要嘛就是這些乞丐將自己的兒子糊弄了。
李承乾不過是一個少年郎,憑什么讓人對他深信不疑?
李世民看著這三當家,認真地觀察著他的臉色。
李世民其是一個矛盾體,他這強壯的身體里,懷有兩種人格,前者,他曾為大將軍,為將者,廝殺于戰場,他曾熱血沸騰,也曾將自己性命托付給身邊的弟兄,他相信這個世上是有情誼的。
而后者,他乃九五之尊,帝王的心術不斷的根植在他的體內,這個世上,誰也不可相信,任何人都不可以。
這兩種身份,總能讓歷史上的李世民做出許多奇怪的舉動。
而現在……李世民體內的兩種性格反復地變幻著,他還是不相信。
此時,三當家咬了咬牙道:“有些話,我本不該說的。”
李世民嘴角掠過冷笑,看來……此人真要說實話了。
三當家隨即道:“我等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固然是沒有見過什么世面,可是第一次見大當家的談吐時,怎會不知道……他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李世民面若寒霜,瞥了一眼李承乾,仿佛是在說,現在……你明白了吧,你以為你在指使別人,可實際上,卻被人利用了。
其實這個世上,出身高貴的人和出身低賤的人差別實在太大了,無論是說話時的口音,膚色,身高,還是許多的生活習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兩個物種。
后世的土豪們,為了讓自己尋常人有所區別,因而便誕生了各種名表、名車,名包。
可是在這個時代……甚至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裝飾,哪怕讓李承乾穿著破爛的衣衫,只要他開了口,任誰也能看出他的不凡。
李世民便冷聲道:“這便是你們親近他的緣故?”
“不是。”三當家搖頭:“我在鄉下的時候,偶也遇到過一些富貴人家的子弟,他們穿著新衣衫,騎著大馬,前呼后擁,也有人發善心的,見我們這些小民可憐,取了一些不知名的糕點丟在地上,讓我們去吃。他們說話時,帶著一種不同的韻味,仿佛是在唱戲一般。就算偶爾想要和我這樣的人說話,我也不敢靠近,遙遙在三步之外,連他的影子都不敢挨著。”
“這樣的人里,固然有人跋扈,可也不乏有和善的人,他們說話輕聲細語,有時會丟出一些錢來,似我這樣的小民,已是感激涕零,千恩萬謝了。”
說到此處,三當家抹了眼淚,他眼睛沒離開李承乾,卻是目光溫柔得像女子看著自己的丈夫般,突然他失聲哽咽道:“可是大當家不同,大當家就是大當家啊……大當家他是不凡人,他肯定出自名門,有高貴的身份,我不知他為何會穿著破衣,也拿著陶碗。
“可我卻曉得,他固然說話帶著那些貴公子們才有的音律,卻盡力想用我聽得更懂的口音。我更曉得他也給我蒸餅吃,卻不是將蒸餅拋在地上,道一句‘嗟,來食!’,而是親手將蒸餅遞到我的面前,或是將蒸餅一分為二,他吃一塊,我吃一塊。”
“他不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而是拎著我的耳朵,反反復復地教授我怎么去做事。他生氣了,不是抿抿嘴,打馬而去。而是抬起腳來,要來踹我的屁股。
“他也學我一般,吃完了蒸餅,打一個長嗝,天氣熱的時候,他也跟我們一樣,拉開了上衣,曬曬自己的肚皮。
“他肚子里一定有許多的學問,許多做事的方法,可他不是拿這些學問來故作高深莫測,不是用那種同情亦或者冷漠的眼神看著我們,而是一遍遍反反復復地告訴我們,為何要這樣做,我們做這些事是為了什么,怎么樣才能將事做好。”
說到這里……趴在地上的三當家渾身顫抖,淚水又灑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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