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的酒館都開到這里了么?
高德搖搖頭,甩開有些時空錯亂的既視感,這里終究不是地球世界。時光在這里仿佛靜滯了,從小到大,頭上總是陰郁的云層,街道總是彌散著白煙。小時候洋人的酒館糕餅店就開得到處都是,變化無非是從這里挪到那里。
木框玻璃門帶著清脆的叮當鈴聲關上,滿街的喧囂變作電臺廣播的背景噪音。
老頭坐在角落里,手指敲著桌面催促他。
“您的遠海金朗姆,公子,”剛落座穿著低胸女仆裝的女招待就送來了酒,身子低低俯著,眼里的盈盈秋波蕩漾得比琥珀般酒液還醉人。
高德轉頭假裝整理無翅紗帽,不是不好意思看,是怕紐扣崩到臉上。
“威士忌!”
輪到老頭就是輕奢簡約風的服務了,還附贈一記白果眼。老頭直勾勾盯著,鼻翼急速扇動,那張橘皮老臉似乎已經埋進了溝里。
視線如無形觸手黏在女招待身后,牽得老頭的腦袋轉了大半圈,跟著搖曳晃悠,直到高德輕聲咳嗽才轉了回來。
“真是現實啊,想當年我也是西城小潘安呢,”老頭咂著嘴苦嘆年華,“到哪的待遇都不比你小子差,好吧,只是差了一丁點。”
微弱投胎術還給了高德另一樁福利,那就是生得身材高挑,膚白貌美,妥妥的超模級小白臉。對高德來說這可不是什么優良資產,在風俗區開展工作的確有很大便利,各種躲孤寡富婆甚至鴨店老鴇的麻煩卻讓他頭痛不已。
“這時候喝酒不太好吧,咱們還在執勤呢。”高德警惕的轉移話題,這老頭要打開了話匣子,可不是幾杯洋酒能盡興的,“而且酒館太暗了,我還是喜歡在敞亮的茶館里喝茶。”
“你還不到二十歲,別啥事都跟著我學。”老頭費力拔出卡著肚腩的轉輪手槍,拍在桌子上,“沒辦法呀,這里有點古怪,一直沒弄清楚。為防萬一,今天得在這蹲著。”
原來是任務,不過高德更不解了。“七城兵馬司的西城衙門就在附近,怎么可能有問題?”
“所以說以防萬一嘛,新皇登基的大日子,怎么謹慎都不為過。”老頭晃著酒杯說,“應該沒事,咱們整治得了的,前些日子都整治服帖了。整治不了的,也用不著咱們,上面那些神神秘秘的家伙都死死盯著呢。”
高德恍然,老頭把槍亮出來也是這個用意。裝作便衣巡捕,震懾想搞事的宵小。如果是棘手角色,又懶得搭理小小巡捕。
跟了師傅一年多,這點默契還是有的。高德沒有把自己的手槍掏出來,轉輪手槍是便衣巡捕的標配,就是用來嚇人的。黑星自動手槍是錦衣衛的標配,與之配套的錦衣衛執照也稱作殺人執照。
“先皇靈位已經送入祖山,宗室皇親、文武百官齊集靈堂,在太子殿下的帶領下叩拜送靈。”吧臺上吊著黑白電視,正在播放讓高德師徒跑來這里蹲坑的消息。“登基大典正在天廟舉行,觀眾們請不要走開,我們中京電視臺的記者會隨時發回報道。”
“為了新皇!”老頭舉起酒杯,“為了大明!”
高德舉杯:“為了退休金!”
在位八十二年的老皇帝駕崩,五十年老太子終于轉正。等這幾天忙完,老頭退休,他也要從學徒變作正式工,循著師傅的足跡,一步步走向……退休。
好好干錦衣衛這份差事,不求有功,只求無過。老老實實混到退休,在這個操蛋的世界平平安安過完一生,高德的人生目標就是這么Low。
酒液下喉,酸酸苦苦的,高德一點也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