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山不容二虎。事關利益,哪怕親兄弟,也是無情,更何況我們這種商人世家,向來就不談感情。”
“只是他們斗了那么多年,還是無法凌駕對方,所以將視線投向下一代。從小開始,我事事都得比我的堂兄弟做得好,什么都得壓他們一頭,我不僅商業得有所成就,甚至還得想辦法去掠奪大伯的政治資源,就像兩頭重的筆,每時每刻都得不停旋轉,沒有任何停下來的余地。”
“我本來以為,當我從臨海軍回來接任家主,就可以為這場比賽畫上句號。”泉新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結果是我太天真了,有些怨恨,是永遠不會終結的。”
羅鎮問道:“所以你就因為不想繼續當你爹爭斗的棋子,所以就流連香雪海,現在甚至寧愿在這里等死都不愿意回去?”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覺得很沒意思。”泉新指著懸掛華麗吊燈的天花板:“政治沒意思,商業沒意思,爭斗沒意思,活著也沒什么意思。這個世界就跟假的一樣,做什么都沒什么意義。”
“有時候我會想起過往的事,看見爹娘,看見你,看見其他人,我想找你們道歉懺悔,卻想不起來我要為什么道歉。”
“有時候想得多也覺得累,就干脆不想了。”
“所以,你走吧。”泉新伸出手遮住眼睛擋光:“我就不走了,逃跑這件事對我來說,太累了,而香雪海的門對我來說,也太遠了。”
羅鎮看了看香雪海的大門,轉身向門口走去。
咚——
在隆隆的關門聲后,沉重的腳步聲再次接近。泉新稍微抬起手臂,看見羅鎮坐在自己面前。
“或許我是嗑藥嗑傻了。”泉新說道:“我居然看見你還沒走。”
“你這不是藥的問題。”羅鎮平靜說道:“你這是病了。”
“病了?”泉新哦了一聲。
“不問問怎么治嗎?”
“沒力氣。”
“也是呢。”羅鎮點點頭:“這種病是絕癥,治不好的,只能等死。”
“是嗎……”泉新閉上眼睛。
羅鎮拿了兩個酒杯倒滿酒,“女人我是找不到了,但陪你喝酒還是沒問題的。”
泉新接過酒杯灌入嘴中,任由酒液沿著嘴角流淌。
兩人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躺著,沉默了好一會兒,羅鎮忽然問道:“你覺得今晚的暴亂有沒有幕后黑手?”
“我大概能猜到是誰。”泉新低聲說道:“但我不明白他的動機。”
“我也有一個懷疑人選,我知道他的目的,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完成。”羅鎮說道:“他是不是找你辦事?”
“是,他想找巡刑衛辦事,而我指揮不動泉家,但指揮泉家的狗還是沒問題的。”
“他也找我辦了一件事,羅家商旅眾多,他往羅家商旅里塞了些人,一起混出城了。”
泉新輕輕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羅鎮抿著酒杯:“銀血會輸得不冤,他的胃口太大了。“
兩人繼續這樣沉默的你一杯我一杯,直至酒壺倒空,外面響起吵鬧的聲音。
咚咚!咚咚!
香雪海的隔音很好,他們只能聽見外面隱隱約約的叫罵聲,卻聽不懂在罵什么。
“時間到了。”羅鎮站起來:“我們該走了。”
泉新沒說話,他看著羅鎮打翻了酒桌上的酒壺,然后掏出一個打火機,扔到被酒液浸濕的桌布上。
火勢迅速蔓延,很快就燒到幕簾,木椅,地毯,散發出滾滾熱浪。
不過想要燒到坐在大堂中間的兩人,火勢顯然還需要加把勁。
“不介意吧?”羅鎮再次坐下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更希望是被火焰吞噬的凄美,而不是死在草叉鋤頭之下的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