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豆腐進到長樂宮頗受好評。
受好評的場景是,圣人正巧去長樂宮看顧淑妃,正巧趕上飯點兒,正巧將一盅文思豆腐吃完,并贊了一句,“鮮香濃郁,膳房的手藝倒是有長進。”
受好評的具體表現是,淑妃賞下一支點翠鎏金墜紅寶流蘇簪子。
小小的一支,不沉手,是空心的,拿來賞給下人最好。
賞簪子,明擺著賞的是含釧,不是白爺爺。
含釧磕頭謝了恩,想了想收拾了自己的私藏托送賞的公公帶到長樂宮,是一匣子魚膠,曬得干干的,上寬下窄,黃澄澄地透明狀,整整齊齊地排成兩排四列,統共八只。
“...托公公帶給素錦姑姑。”含釧一直記著素錦幫她解圍遞梯子的恩情,“請您幫忙告訴素錦姑姑,魚膠得先拿黃酒泡發,借小廚房的火放進去燉點雞湯,挺補人的。”
素錦幫她的忙,卻不是一盒魚膠就能還清的。
含釧還想再說,白爺爺拍了拍她的背,笑呵呵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徒弟走了,師傅還在呢!你素錦姑姑有啥忙要幫,你爺爺我必定鞍前馬后伺候到位!咱們和長樂宮的關系在這兒呢!話說多了,情兒就薄了!”
含釧這才住了口,
主子賞的東西不敢辭,更不敢轉出去。
若是賞的真金白銀,倒是能給白四喜他爹去太醫院換幾支人參,可這明晃晃的金簪打著人眼睛,含釧只好收進了小匣子里,心里琢磨著等出了宮就去換了錢給白大哥送去。
入宮這些年,含釧沒攢下多少東西。
白四喜他爹每病一次,含釧就把銀子換成人參遞給白爺爺,如今匣子里也就幾錠碎銀子和內宮主子賞下的銀釵子、香囊、絹花兒這些個小東西,不值當什么錢。
如今這金簪一收進去,便顯得光彩奪目,艷驚四座。
阿蟬倚在門框邊嗑瓜子,瞧著這金簪笑得眼睛縫兒都瞇不見了,“...等出宮了,你就把金簪子給換成錢,你沒爹沒娘,得先給自己置辦個小屋子,大點兒小點兒都成,得先有個落腳的地方!”
含釧把匣子放炕下的坑里藏好,吹吹手上的墻灰,沒多說,點了點頭。
收拾著小匣子,含釧漸漸有真實感了。
原來,她真的要離開這里了。
那道旨意里是怎么說的來著?
后日就要出宮。
要趕在觀音娘娘果證日和老太后壽誕前,把放歸的宮女兒盡數安頓出宮。
含釧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
那么想離開宮闈,苦心鉆營,一門心思抗拒著這個地方。這里藏著含釧最不堪的記憶,這里粗糙破敗、終日辛苦,這里每時每刻都讓人心里懸吊吊的,這里命是攥在別人手里的。
可如今真要離開,含釧心里有點害怕。
夜里,含釧摳著開了縫的墻壁,抱著針腳不平、棉絮積攢在成一坨一坨的薄被,睜著眼睛透過窗戶看低矮的屋檐。
“阿蟬...”
含釧輕聲喚道。
阿蟬也沒睡著,立刻低聲應,“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