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鮮”廳堂內,四周的窗欞大大打開,風從東向西,再從西向東魚貫而入又依次而出。
拉提單手捧著油燜野雞,砸吧砸吧嘴,吃得老香了,另一只緊緊纏著紗布的手,隨意放在桌上。
含釧笑看拉提,也挺開心的。
這可是拉提坐起來吃的第一頓飯!
先前他躺在床上,含釧也脖子、臉上、手上都是傷,沒法兒做飯,小雙兒做飯的手藝...
算了,別提了。
開食肆的人嘴最叼,不能說難以下咽吧,至少和“剛能入口”沾不上任何邊兒。
鐘嬤嬤做飯倒還好,到底在掖庭浸染大半輩子的老嬤嬤了,可食肆灶臺高,鍋重又大,鐘嬤嬤佝著腰拿鍋鏟,含釧看著心驚膽戰的。
最后,還是白四喜每日下了值過來做飯,想著一屋子的老弱病殘,便湯粥羹碟換著法兒的做來吃。
含釧喝粥至少還能就咸菜,太醫明令禁止拉提吃辛辣刺激之物,故而拉提每日就喝喝白粥,吞吞口水,雖不會說話,看向含釧的眼神卻頗有些濕漉漉的——小雙兒遭不住,扯著含釧衣袖,“...就給他吃些肉吧?”
含釧問了太醫,拉提后背那道傷雖還未徹底愈合,卻也長勢良好,可以吃吃油葷了。
難辦的是拉提的手。
被左手掌心被割斷了筋,只能等待手掌慢慢復原。
若是能復原當然最好,也要做好一輩子左手都不能彎曲、無法使勁兒的準備。
含釧有些難過。
拉提倒是無所謂,眼神澄澈地揮了揮右手,意思是自個兒右手還能動!
含釧更難過了,常常是笑著面對拉提,剛一出屋子,眼淚便簌簌往下落。
這傻孩子,廚子的手,比廚子的眼睛還重要啊...
含釧便下定決心給拉提補補,不是還有一大半的機會能好嗎!
正巧,賈老板聽聞含釧和拉提雙雙病倒的消息,拎著一只五彩斑斕的野雞上門探病。
五彩斑斕的野雞,在小雙兒辣手摧花下,變成了光禿禿的雞肉。
含釧請太醫看了,手腕上的傷結痂了,臉上的淤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脖子上的那道傷痕還沒徹底愈合。
脖子上的傷,不耽誤做飯嘛。
含釧撂了袖子,終于親自下廚整了頓好的——網油燜野雞。
野雞除去內臟,青紅酒、鹽、香茅草、油倒入雞腹中,放在寬寬大大的瓷碗里放入井中腌制。網油是豬腹部的膜油脂,帶有豬肉獨特的油脂香氣,用溫水洗凈,再用冷水漂清攤平晾干。野雞肉冷水下鍋蒸熟后,雞肚朝上放置在網油中部,再在雞肚的上面整齊擺放冬菇、南旬片隨即用網油包起,放入瓷缽里,加入熬好的雞湯,再放入蔥結、姜片和剩余的料酒、鹽,用桑皮紙封口,上籠蒸兩個時辰,取出蔥姜即可。
含釧把一整只野雞分作兩半,拉提一半,鐘嬤嬤、小雙兒還有她自己一半。
鐘嬤嬤和小雙兒不吃,直說野雞肉柴得很,吃進嘴塞牙,便跟有人在后面追似的,話都還沒說完,拽著竹籃子就往出跑!
一只野雞,也不是啥吃了這只就沒了的稀罕貨,還值得讓來讓去的!
含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眶便有些熱。
拉提吃得香香甜甜的,含釧笑著斯斯文文咬了一口,再喝了口湯。
嗯,還不錯。
野雞被燉得酥香脫骨,湯清澈見底,香味濃郁。網油一早便不見了蹤影,化在了湯里,只留下了豬肉獨有的油脂香氣。
含釧瞇了瞇眼,連日來已經逐漸消退的煩悶被這最后一擊徹底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