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三十年,人也老了,心氣兒也沒了,那可不叫出頭,那叫認命了。
含釧看岳七的樣子,心下嘆了口氣,到底彎腰坐在了她身邊兒聽她說說話。
岳七低著頭,“后來伯母又來勸我,要我嫁進去。據說裴家那位太夫人非得讓我嫁進門守望門寡,說是若我嫁進去,往后就是裴家的恩人,到時讓我在裴家子侄里挑幾個喜歡的男丁養在膝下,也算是我...我自己的兒子...裴家會尊敬我一輩子...也會...”說下去便有些難以啟齒,“也會讓如今的勇毅侯給我伯父另尋一處更好的差事,我那兩個堂兄也能破格蒙恩蔭入金吾衛當差...”
含釧不由自主地蹙了眉頭。
那頭,人都死了,還要逼姑娘嫁進門!
這頭,讓自家姑娘一輩子去博一個前途恩蔭?
前有狼后有虎,都是些坑!
含釧抿了抿唇,“如今呢?如今怎么辦?真讓你嫁進去?”
岳七扯了一抹苦笑,“如今這事兒倒是擱置下來了。前兩日,勇毅侯府,哦,就是裴家,被御史彈劾,說是故去的那位勇毅侯在市井里有一個外室、一個私生子,身為弟弟是不能越過兒子承爵的。若鬧得不好,圣人不批承爵的條文,裴家丹書鐵券就要被收回去了,這算是被削了爵!”
削爵事小,丟人事大!
大魏開朝至今,還沒削過哪家的爵位!
含釧順手給自己倒了杯清茶,笑起來,“內城失火,又怎會有時間顧忌您。”
岳七點點頭,“祖母便趁亂為我定下了宮中太妃娘家的親事,說是在福建,不是甚簪纓之家,只能算鄉紳大族,少年也無功名在身,只是在家幫著理一理庶務。”
岳七嘆了一口氣,眼神看上去仿佛比上次來年長了五歲,“已是很好了,我也看清了,家中只有祖母是真心疼我,縱然往后無錦衣玉食、小食珍饈,也是平安順遂,一生無憂的。”
含釧不知道說什么。
到底還有人真正在為岳七盤算。
是岳七的福分。
小姑娘神色略帶落寞。
含釧能理解。
這算是逃出北京城,在別人眼里是失敗者的妥協。
含釧嘆了口氣,笑了笑,“那您福氣挺好。”漫無目的地隨口說著,“客家菜好吃著呢!您知道潮汕的牛肉、粿條、牛肉丸子嗎?哎喲!那牛肉丸子是一絕的!要一大早選溫體牛脊背肉,用四五斤重的錘子一直敲打,直到肉上了勁起了膠,再加入一點點木薯粉,一個方向將牛肉泥摔打上勁...除了粗鹽和胡椒粒什么也不放,就這么揪成一顆一顆渾圓的丸子冷水下鍋煮熟,裹著粿條也能吃、單炒也能吃...”
岳七噙著淚扯開嘴角笑起來,“那您往后來福建找我,東南米家,我帶你去吃最地道的牛肉丸子。”
含釧也跟著笑著點頭。
岳七一下子繃不住了,眼淚簌簌往下掉,伸手握住含釧的手,“對不住您...前頭來跟您鬧那一場...實在是又蠢又壞...當真是對不住您...”
含釧鼻頭也酸酸的。
說實在話,她和岳七交情不算深。
她憐岳七遭人算計而不自知,待之便多了幾分寬容。
如今岳七因這些與她完全無關的破事,被迫背井離鄉,遠嫁東南...
世道呀,對女子,總是多了幾分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