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將火腿甲魚煨在灶上,那頭漂洗了豬肚頭,投入沸水煮爛撈出,切成八分長、四分寬的條狀,在肚條的一端切若干刀,下沸水一過,邊緣彎曲折疊便成了佛手狀。
取一紫砂鍋置于旺火上,放豬油、老母雞煨的高湯、佛手肚條,待湯汁呈乳白色,放入冬菇、木耳、熟蛋黃片,燒至再開時,盛如湯盤中,撒上胡椒面、芫荽、香蔥。
兩道湯菜需慢火輕煨。
含釧又備下瓜櫻鰣魚、什錦蜂窩豆腐、葫蘆雞、香辣五香兔腰,三人份的量,又念及馮夫人身懷六甲,熬了一盅滋補的魚膠雞湯,若是胃口不好,正好也能就著這湯水下碗清湯面。
夜幕剛落,店里陸陸續續來了人,含釧站在柜臺后迎客,有些老客知道含釧前些日子的難處,笑盈盈地打招呼寒暄兩句,“您師傅可大好了?”
“承蒙您關心,如今躺著休養!”含釧笑著帶客入座。
四桌沒一會兒就滿座了。
含釧給馮夫人留了最好的座兒——東南角窗欞下,柿子樹的枝芽蔓開,在窗戶內側盤成了一副自然而然的工筆畫,墻角擺了支紅檀木的高腳花杌,旁邊支了一盞蒙了層紅油紙的燈籠,氣氛被渲染得靜謐精致。
讀書人,應該還挺喜歡的吧?
含釧點點頭,安安心心等著——她再不喜歡,再不愿意,也得看馮夫人的面子情,馮夫人是個好人,性子好,不倨傲,說話做事都與她投緣,如今摁著頭讓她見人,也是心里著急了吧?眼看著她翻過年頭就是十六了,若她家中有長輩,早該定親了,若是動作快,她或許連娃娃都有了。
馮夫人自己嫁得幸福,如今又懷著身孕,自是想讓喜歡的人也品味上這份兒幸福吧?
況且聽馮夫人說起,那位魏小哥兒年少有為,聽上去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甚至家中也是經商的,對開食肆的姑娘無甚異議和偏見——單是這一點,便很難得了。這也說明了馮夫人是當真用心找的,不是為了解決個事兒隨手拉了個人。
往前崔氏不還給她介紹,死了婆娘四十歲的鰥夫嗎?
想起這事兒,含釧笑了笑,一抬頭便恰好看見一位著青衣長衫、面白高冠的男子撩開門簾入內,身后跟著余大人和馮夫人。馮夫人一進來便沖含釧遙遙挑了挑眉,做了個口型,示意含釧趕緊看清來人。
含釧有點想笑,抿了抿唇,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您三位里面請。”一邊說,一邊往前帶,“今兒個的魚和甲魚都新鮮,入了秋得趕緊吃,到了冬天,河里面的東西便都瘦了,吃起來也不美...”
馮夫人笑著搭話,“冬天也不好抓魚,水面封冰,我聽說得在冰面上開個口子,整宿整宿地守在旁邊,得在夜里趁魚浮上冰面的時候,還得眼疾手快才能網住!”
一路走過去,含釧與馮夫人說了一路的吃經,待三人到了留座,馮夫人趁著還未落座兒,笑著挽了含釧的胳膊,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家老余在國子監的同窗,舉子出身,如今在山茅書院做先生,您可喚一聲魏先生。”
又介紹含釧,“...這位是‘時鮮’食肆的掌柜,姓賀,年初從宮中放歸,如今經營的食肆在咱這坊口,乃至整個東六胡同都是頂尖的,手藝好又會做生意,也是位有心胸的巾幗。”
含釧抬了抬頭。
馮夫人真沒說錯。
這位魏先生面白唇紅,人生得俊秀難得,一襲青衣倒顯出幾分玉竹風骨,雖生一雙桃花眼,目光卻穩重自持,很有幾分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