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兒躲?
這是在含釧腦海中,第一個閃現的念頭。
含釧脊背打直,驚慌地四下看了看。
等等。
這是她的食肆。
她的地盤!
這輩子是她的!
這是閃現的第二個念頭。
含釧抿了抿唇,再一抬眼,四五個小姑娘已坐在廳堂的西北角,十五歲的張氏俏生生地坐在正中間,穿著精工匠造成桃紅色的包襟皮襖,鬟發梳得低低的,鬢間簪了一支赤金點翠鳳凰流蘇釵,旁邊點綴了幾顆比大拇指指甲殼還大的珍珠,唇紅齒白,杏眼桃腮,眼波流轉間很是生動。
西北角的窗戶開得很低,窗外的胡同瓦檐、樹梢、影壁頂上白皚皚地鋪了一層薄雪,雪毛茸茸的,在陽光下支棱著,沒一會兒便化成了冰冰沁沁的水。
為過年,窗戶是拿欞紗紙新糊的,映進來的雪光比平常明亮了許多。
光就在張氏的身后。
而張氏坐在了逆光處,鬢發上的珍珠展露出晶瑩的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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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釧低了低頭,深吸一口氣。
小雙兒拿著食譜預備從柜臺后繞出去,含釧接過小雙兒手中的食譜,輕聲道,“我去吧。”
含釧低頭撣了撣麻布夾襖上不存在的灰塵,手認認真真地將發絲抿到耳鬢后,心里默數著步數走過去,走到第二十八步時,含釧終于來到這一桌子人跟前,抿唇笑了笑,將菜譜子遞到張氏手上,聲音很平和,“...瞧情狀,諸位姑娘都是頭一回來吧?木薯丸子牛乳茶是本店招牌,金乳酥與芙蓉軟點也頗受歡迎。今兒個是臘八,來上一盞八寶盅也是好的。”
張氏眼朝下一耷,掃了眼菜本子,遞還給了含釧,“你看著上吧。”
頭一轉,便同一行的小姐妹興奮地說起燈會的趣事,“...我同你說哦!我祖母最喜歡的便是開燈會,等除夕那天,我們府上的燈必定又是京里頂漂亮的那一棟!彩頭一準兒是我的!誰也甭跟我爭!”
幾個小姑娘興奮起來,聲音又尖又厲。
含釧怔了怔,拿著菜本子轉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垂眸笑了笑。
是的吶。
如今,她就是食肆的老板娘,既不是徐慨身邊的貼身丫鬟,更不是之后的秦王側妃...
張氏壓根沒這義務多看她一眼...
含釧笑著,輕輕搖了搖頭,將食譜遞給小雙兒,吩咐了兩句,“...上五盞木薯丸子牛乳茶,一盞橘子醬雙皮奶,再上一盞綠豆糕過去。”
鐘嬤嬤看了廳堂一眼,再將目光落在含釧身上,輕聲道,“怎么了?可是認得?”
含釧怔愣半晌后,方遲疑著搖搖頭。
不認識。
今生的她,不認識。
確實夢里的她,大半輩子的夢魘。
對張氏,含釧又怕又敬又懼,只想敬而遠之,再也不見——誰會對親手挑唆兒子毒殺自己的女人親近呢?誰又會對日日讓自己跪在庭院碎石子上的女人心存好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