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在時,張氏對她的細碎收拾,數不勝數,跪碎石子兒、跪碎瓦片、暴雨天不許她進院子,非叫她頂著雨立規矩——這些她忍得,為人妾室便要遵規循矩,敬重正室、服侍正妃,這些事她從未在徐慨面前提起,可徐慨終究有自己了解府內動向的手段。如此一來,便成為,張氏折磨她,徐慨便冷落張氏,徐慨一冷落張氏,張氏更咬牙折磨她...
徐慨待人冷漠,含釧是知道的。
可徐慨最是板正一人,對正妃是尊重的,無論心里再惱怒,也未曾在府中下過張氏的面子。
一次也沒有!
不過,張氏難道就不可憐嗎?張氏也可憐,這府里沒有一個不可憐的——徐慨早逝,安哥兒糊涂,張氏窮其一生也未曾獲得過夫郎的真心...
含釧忍了便也忍了,若能叫張氏解氣,身上受點磋磨又算得了什么?
含釧不能忍,徐慨走后,張氏的作為——阻止安哥兒考學,把徐慨找好的先生趕出了府邸,安哥兒還未滿十五歲,屋子里的通房便有五、六個之多。順嬪娘娘死時,張氏摔了順嬪的牌位,不許家中存有與徐慨與順嬪任一相關的物件兒,更是清了徐慨的藏書、書信與書房所有的東西,連床底板都被掀翻,也不知張氏在找些什么!
你若恨徐慨,你已親手毒殺夫郎,了卻余念。
你若恨我,你將我軟禁、將我屋子的窗戶全部用木板釘牢,讓我再不見太陽。
無論再大的恨,再多的怨,再深的委屈,徐慨與我已用命償還干凈了...
你何必養廢信你、敬你、尊你、愛你的孩兒?
你又何必,連順嬪的牌位都不曾放過!
安哥兒不曾負你,順嬪也不曾欺你!
刻意塵封的往事,在見到張氏的一瞬間盡數噴涌勃發,一幕一幕,一個人又一個人在她眼前如走馬燈似順著轉、倒著轉,在某個時刻順利相逢——
“你知道嗎?你和徐慨的死狀一模一樣,祝你們到了陰曹地府,再做一對泣血鴛鴦!”
雪光籠罩下眉飛色舞的張氏、昏黃油燈下唇紅似血的張氏,兩個一模一樣的張氏來回交替、來回交替!
含釧猛地一抬頭,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捂住胸口艱難而迫切地急喘!
又來了!
又來了!
許久未痛的胸口又痛起來了!
痛得人頭暈目眩無法喘息!
小雙兒撲上前去,哆哆嗦嗦地在柜臺下掏了兩顆薄荷山楂泥丸,塞到含釧嘴里。
薄荷的沖、山楂的甜酸在嘴里化開,含釧捂住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彎著腰拿手頂住心口,朝泫然欲滴的小雙兒擺擺手,“...無礙..無礙...已好了許多了...”
不能這樣...
含釧在心里對自己說。
張氏不能變成你邁不過去的坎兒。
絕不能。
任何人都不能成為她邁不過去的那道坎。
崔二捧著托盤出來,含釧示意崔二放下,順手接過,站定后抿了抿唇再往前走。
剛走近,便聽張氏旁邊的小姐妹語帶諂媚與羨艷,“...往后呀,阿霽姐姐做了秦王妃,便再不同咱們出來瞎鬼混了——秦王殿下雖不顯山不露水,容貌姿容卻是幾位皇子里最最好的那個。阿霽姐姐,您往日見過秦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