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埋著頭,摸不清楚圣人心思,悶聲道,“吃過飯了,兒子如今不餓。”
圣人坐在堂桌上,遙遙“嗯”了一聲,將茶盅遞給順嬪,隨口道,“明年讓內務府給承乾宮分點新茶,你這茶舊得都反潮了。”
順嬪趕忙雙手接過茶盅。
“今兒個聽幾省大臣述職,一個說沒錢,一個說沒人,還有個說又沒錢又沒人,吵鬧得朕腦瓜疼,晚膳就吃了一小碗枸杞山藥糊。”
圣人看向順嬪,神態平靜輕松,“有些餓了,順嬪你去看看小廚房還有甚。”
順嬪連聲應是,佝了佝腰,帶著一屋子人退出了正堂。
采萍擔憂地往里抬了眼睛,“...圣人不能因為欽天監起火,就責罵咱們秦王殿下吧!這與咱秦王殿下有何干系!這火還能是咱殿下去放的不成!要生氣沖老天爺生氣好了...”
順嬪趕忙拍拍采萍的手,“等人走了再說渾話!”
采萍癟癟嘴。
正堂里,徐慨后背冒汗,等了許久才在忐忑中,等到圣人的后話。
“你不餓呀?”圣人笑了笑,“你府邸旁邊那家食肆,可好吃?”
徐慨胸口漏了半拍,后腦勺如同被拍了一記悶棍,緩而短地呼出兩口氣,沉聲道,“兒臣府邸旁,有三家食肆,一家是百年名店,一家是路邊小攤,還有一家是宮中御膳房放歸宮人開設的小店面,三家的飯菜均不錯。若父皇有意,兒臣可邀您挨家品嘗。”
圣人輕笑一聲,漸漸斂了笑,聲音放得很平,卻不怒自威,“你知道朕說的哪一家。”
徐慨頭埋得低低的,脊背卻挺得筆直,緊緊抿了唇,一個字、一絲風也不從嘴里竄出來。
徐慨瞇了瞇眼。
鋪在宮室青石板上的是波斯進貢的絨毯,織紋細密,色彩鮮艷,富麗堂皇的金與濃烈炙熱的墨綠碰撞在一起,讓人頭暈目眩。
圣人手一抬,乾元殿總管太監魏東來雙手呈上了一只掐金紅木托盤,里面放著一條燒得焦黑的木架。魏東來邁小碎步,捧著托盤呈在徐慨眼前。
“你看看,這是什么?”圣人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徐慨眼風掃了一眼,撩袍雙膝跪地,“噗通”一聲,跪得十分干脆。
有些事兒,有些話,得挑明了說。
再遮掩裝傻,便是愚人愚己了。
“是兒臣。”徐慨聲音也恢復了平靜,雖跪著,頭卻抬了起來,“兒臣讓人將沾滿油脂的棉花塞進欽天監橫方閣的房柱夾縫中,待方士走后,便讓人吹進火苗與火星。沾有油脂的棉花易燃、木頭房柱易燃,不一會兒,欽天監的閣樓便燒起來了。”
徐慨陳述時冷靜極了,冷靜得好像這事兒壓根就不是他做的。
“兒臣確保所有方士都在閣樓之外,在燒出濃煙,引來山人圍觀后,便讓秦王府家丁扮作熱心滅火的村民,沒一會兒火便熄滅了。”徐慨看向圣人,“兒臣可擔保,無一人傷亡,亦可支持欽天監重修重塑的所有銀錢。”
圣人微微挑了挑眉,沒說話,隔了許久方笑起來,也不知是喜是怒,“做壞事前,一環一環全都想好了...既保證不傷人,還要賠錢銀子。”
圣人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哼笑,“是朕養的好兒子!”
徐慨默了半晌。
圣人指節扣在桌案木板上,扳指與木板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音,“朕竟不知是罵你蠢,還是贊你精!老四,你不滿意這門親事,你告訴朕,朕是你老子是你爹!難不成還要摁著你的頭,叫你去娶一個不稱你心的女人?”
徐慨一張棺材臉,梗著脖子對著自己老子,沒話說。
圣人一巴掌拍在桌上,“你非得要一把火燒了人欽天監!你要做甚!你要作甚!對誰不滿意,便一把火燒了去!你知道,外頭人怎么評你?說你性情暴戾,殘虐成性,斬臣子燒山頭,不高興時為所欲為,目無法紀!”
魏東來心頭一顫。
他幾時未見圣人動真怒了?
十來年了吧?
就算抄世家的底兒時,圣人也是笑呵呵的,就算下旨斬殺朝中貪墨數萬的臣子,也從未見圣人動怒...
如今教子,竟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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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東來難掩神容怪異,快速拿眼風掃了掃在殿下跪得規規矩矩的秦王,再一想——不對,圣人也許久未曾教子了!待三皇子恪王,圣人從來春風拂面,待二皇子端王,圣人均是夸贊有加,更別提醉心書畫不理世事的大皇子與那幾個還未長成的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