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肯罵你才叫愛你。
魏東來躬身,隱于角落。
徐慨抿了抿唇,滿腔的話就在嘴邊。
想說,卻不敢說。
“你篤定無論何時,他一定不會殺你,你便可以信任他...”
含釧的話陡然響在他耳邊。
徐慨鬼使神差地開了口,“您也覺得,兒臣是這樣的人嗎?”
圣人,不會殺他吧?
應當不會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
圣人看向徐慨的目光,從怒氣沖沖,到疑惑不解,再到平和如常,“朕相信與否,又有何用?朕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嗎?朕可以將這些流言全都清掃干凈嗎?”
圣人聲音發沉,恨鐵不成鋼,“朕都做不到,所以朕才氣,氣你,你明明又千百種方式拒絕與張家的親事,卻偏偏選擇了最后一種自損一千的法子!”
徐慨埋頭不語。
圣人嘆了口氣,“老四,你知道欽天監來回復朕時,說了什么嗎?”
徐慨輕輕眨了眼,心里很明白。
“說,四皇子命格太硬,將女方的八字克出了煞氣,故而欽天監失火,庚帖燒毀。”
圣人冷笑一聲,“欽天監主事更諫言,由欽天監出面到秦王府做一場法事,消除這股煞氣——既推了罪過又討了好。”
皇家娶親,步驟繁瑣,若走到合八字這一步,之前必定經歷許多人掌眼,其中少不得欽天監把關。若欽天監當真,這時說出二人八字不合的話來,打的便是自己的臉。
既不能打自己的臉,便只能把鍋扣在徐慨身上了。
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且民間流言甚廣,說他一句命格太硬,也不見得是什么大事。
徐慨抿了抿唇,低頭垂眸。
“朕已奪了欽天監主事的官職。”
圣人的聲音放得很低,看徐慨的眼神里隱約透露出幾分期待,“你斬殺朝中重臣此等大事,尚且可對朕知無不言。如今不過是推卻一樁小小的婚事,卻大費周章...”
說到一半,圣人頓了頓,微不可聞地長長呼出一口氣,再一抬眸便又是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天下至尊,站起身來,“夜深了,出宮回府吧。往后做事說話,多動動腦子。你與你那兩個哥哥不同,他們尚且可有行差踏錯的機會,你卻只能背水一戰...”
圣人的身影快要走到門口了。
徐慨猛地抬頭,輕聲喚道,“父皇——”
圣人步子停了下來。
“兒臣...”徐慨聲音發抖,“兒臣所有事,皆可對您知無不言。唯獨此事,兒臣...步履維艱...”
圣人轉過身來,等待兒子繼續往下說。
徐慨艱難地抬起眼眸,“兒臣害怕此事一旦讓您知曉,兒臣在意的人將會身陷危險的境地...兒臣對母妃尚且三緘其口,對您...對您...”
他不知道,圣人與順嬪知道含釧的存在后,將會是什么反應。
順嬪是個好性,但事涉唯一的兒子,她會不會過激處理,他一概不知。
更何況,從來便遠在天邊的圣人,他的親父。
如果讓圣人知道,他一心求娶含釧,圣人從來便殺伐果斷,萬一做出不利于含釧的舉動,他豈不悔恨終生?
圣人耐心地站在徐慨身前,不催促,亦未露出不悅的面容。
徐慨沉下心,終于開口,“兒臣已有心悅之人,然在世俗眼中,那人身份低微,不足以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