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勝防。
純嬪王氏小產后,供上了一壺茶,她自己先喝了一盞,再給圣人斟的茶。
這是拿自己的命去搏圣人的命。
這該是多大的仇恨...和多深的執念與信念?
“圣人怎么樣了?”徐慨眸目低垂,側對一旁的院判低聲發問。
院判一直在內間,眼看著三皇子起,眼看著三皇子落,眼看著局勢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眼看著眼前這位沉默寡言的四皇子在一瞬之間成為了最大的勝者。
“...茶湯毒性太烈了,大量草頭烏汁液被凝萃,分散在兩杯茶湯里。服下另一杯茶湯的純嬪,哦不,罪妃王氏已咽了氣...圣人勝在素來身體康健,兼之未曾滿杯喝下,這才保到了現在...”
院判一番話說得戰戰兢兢,他還未湊近,就嗅到了四皇子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窗外血流成河,突如其來的天降神兵正埋頭打掃戰場。
院判被嚇了個激靈,身形一哆嗦,壓低聲音道,“若是下猛藥倒也治得好,可...”院判抬頭看了看這位冷面閻王的神色,聲如蚊蚋,“可想要治不好,倒也簡單...”
圣人若是治不好,眼前這位冷面閻王便可立刻順利上位!
院判以為自己猜中了四皇子的心思,心下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徐慨眼神未動,手一抬,聲音像落到湖中的沉鐵,“拖下去,斬立決。”
院判還未反應過來,便有兩個藏在暗處的護衛猛地躥了出來,一左一右抬起他的胳膊向外拉!
“四皇子...秦王殿下!秦王殿下!微臣錯了!微臣錯了!能治能治!您放開微臣,讓微臣開個方子吧!”院判雙腿蹬地,瘋狂高聲吶喊,“您若是斬了微臣,整個太醫院便再無有八成把握治好圣人的了!”
徐慨再一抬手,終于將眸光轉了過來,目光冷得像三九天三寸厚的積雪。
護衛停住了動作。
院判滿臉是淚地抬頭看徐慨,渾身直打哆嗦,“微臣錯了!微臣大錯特錯!您給微臣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治好了,留你一條命,放你歸隱山野,行救死扶傷之事。”徐慨言簡意賅,“治不好,五馬分尸,算你為剛才的念頭償命。”
徐慨一邊說,一邊環視一圈,乾元殿內原先服侍的宮人還在原地,一個一個身如抖篩。徐慨再開了口,“大家伙都是父皇身邊的老人了,都是父皇一手提拔上來的人。雖剛經受了磨難,卻也要牢牢記得父皇給你們的恩典——凡事不要妄自揣測,不要善做主張,好好伺候圣人,待圣人醒轉過來,所有人都是功臣。”
蜷縮在角落,被三皇子折磨得滿臉是血的魏東來,一抬頭兩行血淚,再低低垂頭,額角砸到地上,扯開喑啞脆弱的嗓子,率先高聲道,“是!謹遵秦王殿下教誨!”
跟隨而來的便是此起彼伏的聲音。
徐慨端了根杌凳坐到了床畔側邊,緊緊抿唇,伸手握住圣人交疊的手。
冰涼得沁人。
再看圣人的臉與唇色,蠟黃烏青,除了鼻尖細微的出氣進氣,與死人無異。
徐慨在圣人的床畔邊坐了許久。
久到乾元殿外沖天的血腥氣被清理得干干凈凈的。
久到東南侯麾下之兵在封鎖暗道之后如數退出皇城。
久到順嬪一瘸一拐地到乾元殿來看他,看著杌凳上完完整整的三餐飯食,輕聲嘆了嘆,又搖搖頭,轉身離開。
徐慨也不知自己坐了有多久,有精神的時候就睜大眼睛看著圣人,幫忙服侍著喂藥擦身;沒精神時就靠在床榻的柱子瞇眼歇了歇,日夜更替,絲毫不覺累。
“...秦王殿下...秦王妃遣了李三陽大人來問,您若是得空了,要不回府洗漱換個衣裳?”魏東來鼻青臉腫地上值,埋頭恭敬地傳達含釧的話。
徐慨愣了愣,方轉頭看向魏東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卻聽床榻上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