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蔣師傅這么謹慎,高崎都覺得沒有必要。事實卻證明,蔣師傅是對的。
后來,蔣師傅告訴高崎,這些工作方法,都是在廠里的時候,鍛煉出來的。
她給高崎講了一個故事。
她說:“在我和陶潔這么年輕的時候,國家剛剛撥亂反正,廠里的生產,也開始慢慢恢復。
那時候,廠里接了一批任務,給國家最機密的生產部門,制造一批專用量具。
當時,包括廠長在內,都覺得我們是專業量具生產廠家,干這種量具,輕車熟路,就輕松答應下來,保證按時保質保量完成任務。
然后,各部門從原材料采購到技術設計圖紙、工藝制定,開始忙碌起來。
那時候,我師傅就和我現在年紀差不多大。她找到廠長,說廠長不按廠里制定的規矩來,跳過試制這個門檻不行。
廠長是動亂結束以后上來的,恢復高考以后的第一批大學生,有文化,瞧不起只有小學畢業的我師傅,就沒有聽她的。
結果,干起來才知道,從材料到圖紙設計,再到工藝,大體都對,可每一個環節都存在著毛病。
制造出來的第一批量具,被上級給退了回來,給國家耽誤了事,造成了巨大的財產損失。
上級要撤廠長的職,當時外面傳著,廠長恐怕要坐牢。
上級到廠里開經驗教訓總結會的時候,我師傅參加了。
在會上,她說,主要責任不在廠長這里,而在于上級。
當時上級領導就在現場,誰敢說這個話啊?我師傅敢。
她說,按照過去的老規矩,廠長要有下車間鍛煉一年的經歷,還要至少做過半年的副職,才能干廠長。這個新廠長這兩方面的條件都不具備,怎么就干了廠長呢?還不是你們上級破壞了規矩?你們首先不按規矩來,出了問題了,把責任都推到廠長一個人頭上,公平嗎?
那時候的上級,還是謙虛謹慎的,他老人家的教導還沒有丟光。他們誠懇地接受了我師傅的批評,承擔了主要責任,還向我師傅請教該怎么辦?
我師傅說,過去那些規矩,都是幾輩人用血汗和教訓買來的經驗,最后才形成文字,成了規矩。規矩,不能丟!
他們聽從了我師傅的意見,按著規矩來,把以前的老廠長調回來當一把手,原來的廠長給他當副手,先小批量生產試制,總結經驗教訓,最后條件成熟了,才開始量產。
這一回,就保質保量地完成了國家的任務。”
說到這里,蔣師傅就嘆息一聲說:“咱唐城量具,不是不行了,是把規矩都破壞了,不按著規矩來了。
市場經濟,光知道講究便宜了,可這么盲目降低成本,不按規矩來,制造出來的東西,能用嗎,能長久嗎?”
接著就又嘆息一聲:“可話說回來,全國都這個樣子了,都不按規矩來,只是咱們堅持,沒有國家資金支持,咱們一樣還是堅持不下去。
我就不明白,這都是怎么了,瘋了嗎?這么著下去,這不整個亂套了嗎?將來這些國企,還能叫國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