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他看來,不丟人,說明他的徒弟們有出息。師父教的只是基本功,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高崎從后廚的后門進去,果然就看見孫立海端著茶缸子,在一溜切菜案板那里轉悠。案板邊切菜的這些年輕人,都是沒出徒的。
孫立海教徒弟,得從買菜、選菜、摘菜教起,做個一兩年,他覺得滿意的,才開始上案板跟他學刀工。就他這個教法,一個學徒出徒,最少都得三年,好多第一關就給淘汰了。
可即便這么個嚴格法,來這里學徒的年輕人依舊趨之若鶩。孫立海的名氣在那里擺著,能成為他的徒弟,這輩子就是掙高工資的人上人了。
如今的孫立海,早就不親手教徒弟了,都是手底下徒弟幫著他帶學員。可是能從聚香坊學成出來的,還得算是孫立海的徒弟。
孫立海明白,人家費心勞力,任勞任怨地跑聚香坊來學徒干什么?就沖著他徒弟這個名號啊。只有徒弟出徒了,在外面干,收的徒弟,才算孫立海的徒孫呢。
有孫立海往那兒一站,沒有徒弟敢偷懶。讓你切丁你切塊,他二話不說,過去照著后腦勺就是一巴掌。丁也得一般大小,若是大小不一,還得挨巴掌。
這就是現代社會了,講究平等,不能體罰徒弟。孫立海學徒那會兒,只要稍微有點不對,就得挨師父一藤條。藤條小手指頭粗,帶著彈性,抽在身上那個疼啊,鉆心。
不這么教,出不來好廚師。
那時候,師父是他爹,抽他抽的最狠。他的廚藝,就是這么讓他爹一藤條一藤條,硬生生給抽出來的。
高崎過去,和孫立海去嘮兩句。徒弟們知道老板來了,沒一個敢放下手里的活,給老板問好的。
這就是規矩。后廚師父老大,老板也不行。正是因為有孫立海這個規矩,聚香坊的菜,永遠都是唐城其他酒店不能復制的。
高崎走到孫立海身邊,喊著說:“大爺,你用不著天天在這兒盯著,這里油煙大,再熏著你。”
廚房里噪聲大,不喊著聽不見。
孫立海回頭,才看見高崎過來了,也是用高嗓門說:“你以為我愿意天天在這兒耗著啊?當初招學員,只注意靈不靈了,沒想著得弄個監工。特么這幫小兔崽子,手藝是學會了,性子也一個個磨沒了,都不下死手管人。”
高崎就咧著嘴樂。
“就你這個大巴掌,三天兩頭輪著,老虎都讓你給整成綿羊了。”他就調侃說。
“誰說的?繼超也是我從小這么教出來的,當初這小子還不愿意學呢。可他就會管人,比我都強。”說到這里就嘆口氣說,“可惜這小子到了還是不愛這一行。”他就問高崎,“哎,他還沒把他那個廠子折騰黃了啊?”
高崎老實說:“沒。不但沒折騰黃,我看他還折騰出門道來了。前兩天還死皮賴臉跟我借錢,說要進新設備,把產品精度提上去。”
孫立海就問:“你借給他了?”
高崎說:“沒。那廠子是唐城量具的,我錢借給他,早晚都是肉包子打狗。”
孫立海贊成說:“不借就對了。這兩年我也看明白了,就他們廠那個弄法,怎么弄都是個死局。特么當官的都快比工人多了,養活這些脫產的,這得多大一筆費用?人家干一件產品一塊錢,他們可好,干一件得十塊錢,賣給誰去?投多少錢都得瞎到里面!”
高崎就笑笑說:“大爺,也不能全這么說。我孫哥不是不這樣干了不是?我不投錢啊,是因為產權問題。把錢給唐城量具花,將來這錢怎么算,我心里沒底,沒準兒還會害了孫哥。知道的這錢是我的,不知道的還不得說這錢是孫哥貪的?這唾沫星子淹死人。孫哥把工模量具分廠搞這么紅火,背地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他,眼珠子都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