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嗓門吆喝一聲,十幾個精壯漢子就在雪地里抬起小辮上的橫桿,回應道:“嘿,嘿,嘿,嘿,起來嘿!”
“京城的老爺們誒!有暖閣。”
“江南的大人們嘿!有春風。”
“咱們府兵邊軍嘿!有冰凌。”
“掌腰個起來誒!扳住小辮子嘿!”
“腳下要留神哪!躲樹棵子那么”
“誰邁不動腿啊,最操蛋嘿!”
這樣有節奏的號子聲,杜鋒今年已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牢騷之氣滿滿。
他又不用去抬,今天來就是走個過場的。
號子聲回蕩著,一些不用抬木的人都聚在火邊。杜鋒也拿出玉米芯煙斗,摸出來妹妹給自己縫的煙荷包,倒出來一小撮煙葉子。
翰朵里衛補給不易,夏天的時候有隨軍小販乘船從上游來售賣,這地方抽一支煙也不容易。據說當年太宗皇帝也吸煙,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玉米芯的小煙斗。
抖了抖煙荷包,一人分了一些。
青煙從玉米芯煙斗里冒出,混著嘴里哈出的熱氣,裊裊升騰。太陽照的雪白亮白亮的,有些刺眼。
山上的號子聲依舊不斷,杜鋒瞇著眼睛妄圖躲避刺眼的雪光,看著下面抬木料的眾人。
等一會下了山歸了楞,等到一開春沿江放木排下去點數合格,就算是完了心事。
吹著青煙的軍漢瞇著眼睛道:“可惜了,今年沒什么好買賣。要是像去年似的,再趕上一波就好了。一家分個十幾兩,也過個好年。”
軍漢所說的買賣,便是劫商隊。
去年他們運氣不錯,趕上一群朝鮮國的商人,人也不多,殺了個精光。四成給了松花江防御使上貢,剩下的各自分了分,也有個十幾兩。
杜鋒心說有沒有買賣那可難說,還不到過年呢。
這種“買賣”的分成,那是有潛規則的。大頭要給防御使大人,剩下的,誰先發現的多拿幾十兩、誰拖住的又多拿幾十兩。
想著之后要考武德宮,到了京城處處用錢,不說上下打點,便是京城居大不易,也需得一大筆錢才行。
他爹既是折沖都尉,自有心腹人,早早就去各處河道打探消息。
巡邊叫苦,這種事可卻沒人叫苦。
甚至有能靠一匹馬、一桿槍,自己在凍死人的山里蹲守一個月的。
但若是巡邊公事,如此辛苦,早就罵娘了。
杜鋒想著若是有消息,也是這幾日了。
看著這邊的事也了了,把煙斗往腳下磕了磕,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跳上旁邊的一匹棗紅馬。
“我回去了,這也沒我的事了。”
“回去吧。要我說,都尉也不用你來,大冷天的在家貓著多好。”
軍漢們沖他擺擺手,示意出不了什么差錯的。
歸堆的活自有老手們帶著干,昨天也已經點數清楚,只多不少,沒有差錯。
就等著來年開春江水融化,把這些木料放成木排,順水送到下游的衛城就好。
輕拉了一下韁繩,裹了裹身上的皮袍子,杜鋒便下了山。心想也不知那幾個兄弟有沒有什么發現,若是今年能干上一票,將來去了京城也好有錢打點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