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自是明白驕勞布圖的意思,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自己要的只是一個“敢跟著干”的態度。
帶著商隊離開了羅剎人的城堡控制區,繞了幾個圈子回到了另一半人扎營的地方。
休息了一日,劉鈺把隊伍里識字的、負責繪圖的、懂偵查技巧的“文化人”都叫了過來。讓驕勞布圖等軍官也都過來圍觀。
用雪在地上做了一個沙盤,大致做出來了羅剎人城堡的模樣,又用木棍來模擬大炮、士兵等。
過一陣他們就要分開行動,這就需要那些負責繪圖和偵查的人明白,到底要偵查什么?哪些是有用的信息、哪些是重要的。
此外也該選出一個聰明伶俐的,回去報個信,送個奏折。
這些人看著雪地上的城堡模型,一個個卻泛起了難。
他們中的一些人是學過西學、甚至受過洗,但是卻沒學過如何帶兵打仗,一竅不通。
許多人對于帶兵打仗的理解,還停留在“拆開錦囊、發聲喊、一聲炮響伏兵四出”的境界。
如何攻取,這都是各家將軍、勛貴的不傳之秘。縱然想要立功,那也有心無力,胡亂寫一通狗屁不通,還不如不寫。
城堡怎么攻?圍過去,先登者賞銀百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便可?
劉鈺也知道眾人的水平,沒有先講怎么攻城,而是先講了講怎么守城。或者說,講了講棱堡的防御體系,以及棱堡為什么會取代高城大墻。
這些人既是能做官,其實都是聰明人,都是千萬人里獨木橋中殺出來的。齊國公有資格說那福清縣縣令白云航是個芝麻綠豆的官、戚繼光一個世襲的四品算哪門子的勛貴等等,尋常人卻說不得。
劉鈺講的也算是有些邏輯,大致講透了之后,包括驕勞布圖等人在內,全都是一頭冷汗。
這棱堡……這么難攻?
驕勞布圖、杜鋒等世兵軍官家庭出身的,一開始就能理解正面能展開多少兵力的意思,那些人連這個也不太懂。
可即便驕勞布圖等人明白,也是不懂棱堡的防御體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正聽劉鈺說明白了,都是暗暗心驚。心想這樣一個棱堡,有個五六百兵駐守,豈不是只能靠數倍圍之?否則蠻干強攻,縱有勇氣,被殺個一兩天殺的滿坑滿谷,那勇氣也都全變成了尿意。
1449年的百年戰爭末期,埃夫勒圍城戰炮擊之下十七天破城;1645年的重炮猛轟江陰陷落,守城者有必死之志,卻難有張睢陽一年之期;意味著東西方冷兵器時代的古典城防體系走向了落幕。
劉鈺講的這些東西,嚇得眾人一身冷汗,可卻沒有絲毫的夸大。
火槍的普及,投射火力加大,又有幾何學支撐,三面被射,強攻也不能展開足夠的人數,一萬人也只能幾百幾百地排隊去送人頭。
用炮轟的話,厚實的基底墻,轟個三五天也沒什么效果。
挖地道去炸,炸塌了還是一段厚厚的斜坡,還是沒用。
就算沃邦的那一套攻城法已是此時巔峰,可挖掘之字壕靠近護城河,守方可以在壕溝旁的胸墻處繼續殺傷,加上身后主堡的掩護,依舊很難突破。
靠的那么近,攻方的大炮沒法掩護,因為會傷到自己人;攻方的火槍也沒法掩護,因為守方蹲在胸墻后;攻方的肉搏兵既要面對胸墻后的敵人,也要面對主堡上的射擊。
一般來說,要是能挨到護城河,就要派擲彈兵上。
扔手榴彈可以繞過胸墻,問題是大順并沒有專門的擲彈兵,甚至也沒聽說有這么個兵種。
就算大順有大炮,而且挺多,想把棱堡轟開,也是一門技術活。
要先沿著城墻的底部轟出來一個“一”,然后再轟兩道豎,彈坑要呈現成一個“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