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李淦越發急躁,袁嵐起身道:“陛下,劉守常不是說了嗎?如今西洋人攻棱堡,也是如此。十倍圍之,重炮云集,也經常數月才下。他既知西學,所言必不虛。天下諸國圍攻棱堡,都是這個樣子,陛下又急于強攻,怎么會沒有損失?”
李淦撫掌嘆道:“問題就在這!你我聽劉守常說過,知道西洋人攻棱堡也是這般模樣。可那喀爾喀人知道嗎?他們能知道西洋人攻棱堡也是這樣難嗎?他們看到的,只是我們大軍云集,在數百羅剎府兵邊軍駐守的棱堡前拋尸千余。”
“你我知道底細,所看到的自然不同;可喀爾喀人不知底細,這就大不一樣。如當年鄭氏攻臺灣,我軍以為不過如此,萬余人攻數百人且只能圍困,以為鄭氏孱弱不堪。如今真正經歷過棱堡攻防,方知當年渡海攻堡之難。”
“故而道德言: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喀爾喀部,不過下士見識,只會大笑之,心生不屑,日后必埋反叛禍根。我等昔年尚且以為鄭氏攻堡足見孱弱,又怎么能指望喀爾喀人明白這堡到底有多難攻?”
說到底,這一戰終究是一場兩個北亞列強在小勢力面前打的一場表演戰。既然是表演戰,就要盡可能打的漂亮、打的好看。
這不是個“你行你上”的問題,喀爾喀人很清楚自己不行,但他需要知道大順和俄國到底誰才真的行。
攻城略地,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表演軍威給喀爾喀蒙古看。這和以往的戰爭目的截然不同。
朝中早就定下了北疆解決的大略。
必須要讓喀爾喀蒙古徹底臣服,然后沿著漠北蒙古草原修一條驛站線,將來派精兵走這條草原北線直撲天山北麓。
南線沿著漢唐舊路,走河西走廊,形成兩面包夾之勢,才能徹底斷絕禍患。
在北線修驛站,名義上是為了解決喀爾喀蒙古的大敵準噶爾,實際上則是為將來修好驛站、兵站控制漠北做準備。
喀爾喀人也不傻,修驛站、兵站的事,一直拖延著,因為他們很清楚,一旦驛站兵站修完,漠北諸部的命運和漠南那些人就一樣了。
反正他們明白,大順不可能允許準噶爾部把他們吞并,借此推諉,大順一點辦法都沒有。
準噶爾一出兵,大順就會幫忙。喀爾喀部暫時沒有被徹底吞并的危機,也就根本不同意修驛站兵站的事,也不出力,更是陽奉陰違。
大順又不可能真就“武德充沛”,撕破臉一點策略不講,和準噶爾、羅剎、喀爾喀部同時開戰,只能被這么惡心著。
除非這一場表演戰徹底把喀爾喀部嚇住了,讓喀爾喀部明白誰才是漠北蒙古真正可以依靠的宗主。用一場對羅剎的表演戰讓喀爾喀明白自己幾斤幾兩,才會心悅誠服忠心耿耿、出人出力去修驛站、兵站,徹底放棄搖擺獨立的幻想。
只是現在看來,這場表演戰并沒有李淦想象的那么順利。
帳內的氣氛逐漸焦躁的時候,外面終于傳來了李淦一直盼望的喊叫聲。
“捷報!捷報!”
已經無法鎮定的李淦等不及太監去拉開大帳,自己伸手拉開了大帳,遠遠看到一名騎手舉著一面象征著勝利的藍旗,不等馬停下就從馬背上跳下,高聲呼喊。
“翼國公三子、殿前勛衛劉鈺,破羅剎城堡,伏羅剎援兵,計斬首四百、俘三百余,復木魯罕山衛城。羅剎王之螟蛉子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