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國公思慮片刻,說道:“看似這劉鈺打的都是巧仗,似乎只是用計取勝,實則不然。”
“《孟德新書》言:己二而敵一,則一術為正,一術為奇。此不過大略爾。”
“孫武子曰: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是故《唐李問對》言:吾之正,使敵視以為奇,吾之奇,使敵視以為正,斯所謂形人者歟!以奇為正,以正為奇,變化莫測,斯所謂無形者歟。”
“古來制勝,無非正奇之變。”
“劉鈺掘坑道、挖護壕、虛設炮位。此虛奇也。”
“然而在那羅剎王義子看來,此正兵也。”
“劉鈺自號要‘會通中西、以求超勝’,自傲以為其西學之強朝中無人能比,此言雖是少年狂語,卻也非全是虛言。”
“若是他掘坑道、挖護壕不能讓羅剎王義子害怕,那羅剎王義子也是經過戰陣的人,如何肯興棄城逃走之念?”
“正不能勝、則奇不可用。如果敵人眼中的‘正兵’沒有威脅,那么自己的‘奇兵’又怎么會有用呢?”
“略知兵法者,多崇以奇為正,以正為奇,變化莫測,斯所謂無形者歟。是故少年、文士用兵,多喜奇計。實則這是落了下乘,不求甚解、更不解其深意。”
“正不能攻守,如何用奇?就以最簡單的中軍守、兩翼攻為例,中軍為正、兩翼為奇,若是中軍不能堅守,只用兩翼奇兵,不但不勝反而大敗。”
“再如明之薩爾滸,雖然多頭并進,可若是劉挺能堅守三天而不潰,那老奴的各個擊破,就成了楊鎬的中心開花,圍而聚殲。”
“說到底,正兵能用,方可用奇。叫明末的衛所軍去打李唐玄甲兵、安西軍,縱然奇計百出,淮陰復生,又豈能勝?”
“劉鈺這一戰也是如此。如果他沒有攻城的辦法,那羅剎王義子怎么會棄城逃走?又怎么會被他在江面上俘獲?他的攻城手段雖然沒有用得上,但可見是有效的,因此才能佯作正而實為奇。”
“之前見劉鈺繪攻棱堡圖、之字壕,以為趙括之言。但戰陣之事,是否有效,要問敵人。羅剎王義子棄城逃走,就是對劉鈺攻城之法的最大肯定。”
“淄川侯只見其巧,卻不見其攻城手段之妙。此非巧仗,實乃堂正之陣。”
這話正說到了李淦的心坎里。
看起來劉鈺是打的巧仗,不免叫人覺得我上我也行、不過智計之勝。
可實際上,完成這一戰的關鍵,就是在城外挖的那些壕溝。
正是因為這些壕溝,才讓守城一方心態徹底崩潰,看到己方的戰船之后立刻生出了逃走的想法。
之前李淦也不是全然不信劉鈺的辦法,只是戰略上沒辦法用,以為所耗時間必多。可現在,木里吉衛攻城不順,劉鈺那邊挖坑的速度也不是很慢,實戰起來也確實把羅剎王的義子嚇跑了,足見有效。
他有沒有本事,在喀爾喀蒙古諸部首領的注視下,打一場酣暢淋漓、震懾蒙古的攻城戰呢?
“鄂國公之言,甚合朕心。朝中策略,本是西攻東守,沒想到劉家小子在東線竟是勇猛精進。朕欲調派松花江水師入黑龍江,東西并進破忽里平寨,防雅庫茨克援軍;再調劉鈺來西線,為攻城先鋒,諸卿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