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哉!真忠良也!賜酒!”
驕勞布圖端起酒杯,思緒萬千。
心里既滿足于皇帝勉勵的這一句“壯哉”,萬軍面前飲酒,精神上極度滿足;內心卻也琢磨著,劉鈺兄弟啊劉鈺兄弟,你可別坑我,要是將來不開邊貿,老子可是被你坑死了。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這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再說當著萬余將士的面兒,自該有多豪壯便多豪壯,于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杜鋒在東線功在驕勞布圖之后,加上有奪炮之功,混了個六轉的上騎都尉。他爹的勛位給他掙來了更容易進武德宮的機會,他這個上騎都尉也算是為下一輩爭取到了一個更容易一點進武德宮的機會,可以直接繞開各地的營學一級。
皇帝還很貼心地考慮到他要參加武德宮的選拔考試,就免了他繼續隨軍征戰的義務,叫他可以跟隨隊伍去參加沈陽的考試。
勉勵之后的問話,杜鋒見驕勞布圖所言正是當日劉鈺偷偷和他們說的“前途”之語,心想陛下將來要是沒有開南海之心,自己也丟不了什么;若是有,豈不就如劉大人所言,另辟蹊徑了?
“回陛下。這幾年國朝安康,百姓樂業,人口滋生。人口滋生而土地不加增,北地寒苦,難為糧倉。微臣聽聞南海尚有大陸,地闊萬里,水草肥美,四季分明。若可控于國朝之手,則又可生養千萬民。微臣愿學揚帆航海之術,將來為國朝開拓海疆,以為后世。”
“嗯。勉之!”
皇帝夸了一句,心里略微感覺出有些不對勁。
之前那個驕勞布圖是有忠壯之心,志在北邊,也屬正常。
可這個杜鋒長在苦寒之地、山溝里面,居然會有“人口滋生而土地不加增”的見識,還說要開拓南洋……南洋,只怕你都沒去過遼河吧?
這就很難說沒有受到劉鈺的影響了。
李淦倒不怕劉鈺在軍中有什么私恩之類,他只是個客將,折沖府也只有練兵巡邊之權,打仗還是要中央出人指揮的,對于這些府兵朝廷還是放心的。
只是劉鈺和他們接觸了不過一年,就能暗暗對這些人施加影響,著實有些手段。
他在劉鈺帶去的那些人里是安插了人的,那人也回過密報,一開始說劉鈺效仿古之將軍,與士兵同甘苦,又花錢改善士卒衣暖,這些李淦覺得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認為劉鈺是個可用之人。
再之后的密報,劉鈺也沒什么出格的事。就是每天晚上扯扯葷段子,有時候也會談談西學、講講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云云。
現在聽杜鋒開口就是一番“人口滋生而土地不加增”的言論,李淦又覺得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心想:古人云,君子如玉,潤物無聲,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
帶著這種想法,出乎旁邊近侍的意料,李淦又多問了一些論及級別根本沒資格得到勉勵的授勛士卒。大多數都是跟隨劉鈺一路出征的。
得到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門,神奇難解。
除了劉鈺的那個伴當志向“低微”,說從軍是為了脫仆為人,娶個良人家的老婆,惹出了一陣莞爾抑或哄笑外,其余人的回答可真是叫李淦大開眼界。
有說將來要出海,去找一處不像松花江這么苦、水草肥美可以墾耕的沃土的;有說要將來立功打入彼得堡的;有說要去尋找山海經中的異獸奇種的;還有說要去看看阿美利加的扶桑樹的。
很多詞匯,連跟隨李淦的老將們都沒聽過。
只覺得這些人說的每個字都認得,可連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東西。
一個個壯懷激烈是沒錯的,可這壯懷激烈倒像是漢武時候剛剛開拓西域般的壯懷,說的都是些萬里之外的奇聞怪談,一如那時的葡萄、苜蓿、石榴、胡蘿卜。
雖然多半都是場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