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萬兩歲入?從古至今,哪朝哪代能達到六千萬兩歲入?你說的這些若是做成了,何必在乎一個羅剎?你這么說,何異于說只要我有一千兩,我就有一百兩?”
劉鈺端起酒杯遙敬了一下,怨氣十足。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朝廷要解決北疆的問題,在東南。就像是腰腎不好,醫者針灸要針涌泉一般。可既然已經開打了,我還能說什么?只能盡我所能,去一趟永寧寺,打下兩座羅剎堡。再多的事,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齊國公聽出來劉鈺似乎不是在說笑,只能道:“此事休提。朝中還有人以為,不若以哈密、玉門為界的。縮邊不打,也未必就就能變革。既然未必能,那就不如現在就打。你就不要牢騷了,這黑鍋你也背不起,我才是正使,國公。你一小小的上輕車都尉,想背也背不動。你就給我交個底。你能多畫出來多少?”
“西邊我畫不動。喀爾喀蒙古連布里亞特部都護不住,若是之前能向北打走羅剎人,不讓羅剎人筑堡……”
“廢話,要是喀爾喀蒙古能像你說的那樣能打,他們也不會選擇會盟臣服。西邊暫不提,東邊呢?”
“東邊應該能多要回從黑龍江江口沿著緯度線向西畫。”
拿出地圖,熟練地用手指甲沿著江口緯度線一劃,劃出了黑龍江以北約莫幾十萬平方公里的空地。
“漢有白登之辱,唐有渭水之盟……”
正準備說兩句呢,齊國公倒是大度,頷首道:“這不挺大的嗎?守常啊,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怎么想的?”
劉鈺嘿嘿一樂。
“其實我不在乎底線之外能多要多少。所以我這一路都是哼著歌兒來的。我在意的,是朝廷是否有變革之心。若能變革,一旦羅剎在歐羅巴開戰,我朝自可出兵北上;若不能變革,再這么沉淪下去,就算現在畫到勒拿河,又有何用?條約……真要是條約有用,西洋人也不會整天打來打去了,從威斯特伐利亞條約到現在也有八十年了,也沒見條約實現了和平。今日簽了,明日再撕就是。”
齊國公一聽這話,也樂了。
“你倒是想的通透。這事兒其實我還是有些暈的。人最怕的,就是沒見過的事。我是翻遍了史書,也沒見著如今這樣勘界定約的。山川不易,就在地圖上畫出來為界,我這心里也沒底。以前都覺得天地之大、無盡無窮。如今西洋人把個地球儀往這一擺,告訴我天下就這么大,你多占一點,我便少一分。我這心里可是不安吶。”
“國公這話怎么講?”
“你不是提過石敬瑭嗎?若是當年沒有朱洪武起兵奪回燕云之地,這就難說。再說了,縱然奪回了,石敬瑭的罵名還是背著呢。關鍵是能不能在我死前,把喀爾喀蒙古舊地都弄回來?死前弄回來,那就是白登渭水、忍辱負重。弄不回來,等到將來別人弄回來,那我不還是石敬瑭嗎?宋時天邊,就在遼地;此時天邊,卻在你說的北冰洋啊。”
說罷,瞅著劉鈺問道:“你到底明白明白這件事的關鍵在哪?”
“國公,人各有異。你認為的關鍵,未必是我認為的關鍵吶。”
齊國公用右手的手背敲著左手的手心道:“這件事的關鍵,就在于喀爾喀部臣服了。不是納貢,也不是羈縻,而是做了諸夏的諸侯爵。這和以往就不同,現在蒙古不是室韋都護府、北庭都護府,而是有節度使的,是要駐軍的。所以,喀爾喀部的舊地牧場,就是國朝的土地,要不回來那就是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