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當然也不在乎波蘭和克里米亞。
甚至伯爵懷疑大順是否有會說突厥語和波蘭語的。
但大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對于西方的事,我們并非一無所知。
俄國總不能面臨三線作戰,如果這一次拿不回來我們想要的東西,那么波蘭王位和克里米亞開戰的時候,我們就會拿回來。
大順是否真的和法國、奧斯曼結盟,那不重要。
作為彼得時代的外交家和秘密警察頭目,老托爾斯泰清楚,地緣政治決定了這三國可以成為沒有任何盟約的天然盟友,共同的敵人。
這種態度,被大順作為談判的籌碼,擺在了俄羅斯的面前,讓俄羅斯必須做出選擇。
黑龍江畔的事,已經證明至少在貝加爾湖方向,如果大順愿意,是可以組織起一場萬人規模的野戰部隊的。
萬人規模的野戰部隊,在莫斯科、在烏克蘭、在波羅的海乃至在黑海,都不值一提。
但在投送兵力幾乎極限的西伯利亞,那將是俄國的一場災難。
俄國現在沒有財力在東方組織一支五千人的正規野戰部隊。
哥薩克沒有正規軍團和炮兵的支持,根本沒能力和一個正常國家的軍隊打一場野戰。哥薩克是拓邊和蠶食的好手,也是天然的驃騎兵,但因為紀律問題,卻不是合格的野戰軍。
大順已經證明,那些五百人駐守就能壓制萬余人部落的棱堡,在大順的野戰部隊面前并不牢靠。
荷蘭式的正規棱堡是有效的,然而俄羅斯在邊境修不起。
彼得的改革把俄國的平均身高生生在幾十年內拉低了四厘米,先軍體制下,連留胡子、洗熱水澡,都要收稅。高配的棱堡,需要的白銀足夠俄國再建一艘主力艦。把一艘艘能獲取波羅的海、黑海制海權的主力艦,扔到西伯利亞邊境去當堡壘?
高配棱堡修不起,低配的,擋得住游牧民,擋不住有大炮和會土木作業的大順。
大順的步兵戰術并不高,整體上還是冷熱混編的三十年戰爭水平。但炮兵,并不差。數量很多,而且有足夠的錢和人力可以運送到蒙古高原。
那些參與勘界的官員,至少懂得三角函數和經緯度。懂得三角函數的炮兵,不會落后太多。
從前線的消息反饋來看,大順的重步兵也不差,雖然在這個去甲而追求隊列機動性的時代,這是落后的、錯誤的、反時代而動的。
可對小規模的劣質棱堡攻防戰而言,卻又很有效。
老伯爵以及朝中的重臣們對前線戰況的分析基本一致:一支三十年戰爭水平的冷熱混編軍團步兵、強力的肉搏精銳重步兵、數量龐大質量稍差的炮兵、優秀的圍堡能力和奇怪的飛行偵查術、讓俄國羨慕的后勤和財政能力。
長期拖下去,對俄不利。需要迅速議和。
老伯爵來之前,俄國的底線是黑龍江,適當可以在石勒喀河問題上讓步。
而現在,這幾條看起來純粹是訛詐的條件,讓他來之前定下的底線徹底失去了意義。
白色的船帆穿行于大海,破碎的世界勾連在了一起,外交就再也不是兩國之間的事。
大順明白俄國什么時候會脆弱。現在拿不回的東西,在脆弱的時候自然會拿回來。
大不了,不談了,達斯維達尼亞。等到你和土耳其開戰的時候,背刺一刀貝加爾湖,你奈我何?
若是膽子大,大可以賭一把。
賭大順其實也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意思了,只是在外交訛詐。
老伯爵也是賭徒,年輕時賭贏過,老了這一次扶植伊麗莎白登基賭輸了,膽子終究還是小了。
他戴上了眼鏡,明明可以一目十行,卻用一種仿佛老邁的感覺細細讀著條件,心里快速地思索著對策。
半個小時后,老伯爵終于開口。
“貴國的條件,是無理的。難道兩國的土地,不是靠辯論道理才能夠區分該屬于誰嗎?貴國的條件,完全沒有道理。”
劉鈺聞言,心想你年輕時候也是西歐各國談笑風生的外交官,講道理、講格勞修斯那一套國際法,我可講不過你。很多專有名詞我可沒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