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嫌棄八股禁錮,只要多取一些書作為選題即可,不要出現“截題”這樣的情況就行。
也不是說非得用八股文取士,完全可以戶政府出錢,大興學堂。以國朝北派儒學的想法,搞分齋教育,國家出錢讓貧民子弟也能入學,也能有見識。
然而……沒錢,搞不起大興學校的教育方式。
既是戶政府拿不出錢,那還不如復用八股文。
最起碼格式固定,主要看文筆、字跡、是否通暢,是否聰明。只要不把選題范圍縮的那么小就好。
朝廷真要是想用北儒一派,分齋教育,一半考經書、一半考實學,那就拿錢。這辦法的確好。
沒錢,還請做到給底層一個希望。
若說八股禁錮,那么詩詞歌賦也都需要固定的格式啊。寫個宋詞,難道不要按照詞牌名的格式去寫嗎?寫首詩,難道不該遵循平仄嗎?
格式是禁錮的,但為什么不改內容而定格式呢?
當時的右平章事也說了:臣不是不知道八股的弊病,也知道分齋教育的好處,但是再好的東西遠在天邊沒錢去辦,不如選擇近在咫尺的折中之策。
上疏之后,朝堂震動,半年的討論之后,終于推行了改革:三年后秋闈,復用八股,延續策論,增加八股選題的內容,召集大儒研討“浙東學派”,欲如王安石之《三經新義》,作為官方的意識形態,做到一道德、一對錯,再進行更為徹底的科舉改革。
那一年正好是康不怠考中秀才的那一年,他們那一批人,便被稱作“最后的策論秀才”,或稱“苦三屆”。
畢竟從他們取秀才后三年的秋闈,就要改革了,他們是最虧的一撥人。
一部分人成功轉型,去學習八股文。而康不怠則因為文風灑脫不羈而近老莊,又確實懶……遂去他娘的,不學了。
跑到京城在翼國公府里做了個清客,雖是看人臉色、又需捧哏的職業,但畢竟國公府中的人,尋常人也不敢招惹;二則國公府里也需要文化裝點門面,亦或是改建修造,也能讓這些清客參與,撈一些油水,日子過得尚可。
過得尚可,便越發懶散。每日捧捧哏、對對詞,閑下來就喝酒、下棋、彈琴、賭博,倒也過得快意。
賭坊里的人雖有幾個識字的,卻也分不清策論、八股、秀才、舉人,更不知其中的變化,康不怠也懶得解釋。
正準備起身離開時,又有人問道:“康秀才,你既有見識,怎么不去考武德宮一途?如今都知道,想要做官兩條路,選官定額科舉二武德一。”
一聽這話,便是平日里再和氣,康不怠也忍不住陰陽怪氣地冷嘲一句。
“考武德宮?你爹是公爵啊還是侯爵啊?”
“你祖上是當年跟著太祖太宗皇帝打天下的老五營嗎?人家老五營是行唐時均田制的,有永業田不得買賣,分為各個小社,劃分公田,二十年一換。各社又有營學。作為世兵,只要合格從戎便免稅,你是嗎?”
“你若不是,武德宮考騎術、弓箭鳥銃二選一,幾何、測繪……且不說后兩個你自己學不會,便說馬,一匹戰馬少說二三十兩銀子,難不成你以為買頭騾子就能練出來?你他娘的還天天啃高粱窩窩,你喂的起戰馬?”
“國朝雖不禁鳥銃,可鳥銃七八兩銀子一支。沒有個十斤八斤的火藥,你練的出來?”
“每日練習騎術,又不能營生,你家是有朝廷的信章在云南開銅礦嗎?至于幾何測繪算數之學,無人教導,又豈是那么容易學會的?”
“窮文富武、窮文富武,你可懂?”
“問這問題,你需先三省吾身:你爹公侯否?你祖五營否?你家有礦否?若都沒有,憑什么有錢考武德宮?”
“莫說武德宮,便是當年全考策論,諸子百家、前四史、唐書宋史、通鑒國語,都要來上一套,再來一套注釋,平日里又要結社論政,你當誰人都花得起這錢?”
諷了幾句,借著酒意,心中難免氣郁,正要再說幾句,就從煙霧繚繞中看到了翼國公府里的一個小廝,喊道:“康先生,康先生,國公正尋你呢!果然在這里。”
一聽這個,康不怠心里的那點郁悶滋溜一下子從毛孔里散出去了,沖著那幾個賭友喊道:“我這又有營生了,待過幾日,且看我來日翻本!到時候給我留個地方。”
說完,腳底抹油,像條泥鰍一樣滑到了小廝身前,心道國公有事尋我,那定是又有營生了,如何不弄個十兩八兩,先去瀉瀉火,再來搏一搏,快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