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兵三個字太過駭人。
劉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叩頭也不是,叩頭的話,那不是說明心里有鬼?
不叩頭也不是,青州兵的老大干過啥,《三國演義》如今遍地都是,這三字實在有點沉重。
李淦似乎就想要這個效果,等了好半天的沉默后,才笑道:“卿勿怕。曹孟德者,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若其君非靈帝少帝,而是漢武、唐宗,豈非能臣而封侯乎?”
“愛卿會練兵,懂攻城,也會收士卒之心。若逢亂世,兵強馬壯者為天子時,難道可以做個忠臣嗎?難道卿以為,朕這天下不是治世嗎?”
劉鈺趕忙道:“陛下雄心,臣方知矣。若以《公羊》三世之論,如今蒙古臣服而進爵、西洋諸夷開化,實乃‘夷狄進至于爵,天下遠近大小若一’之兆。此太平世將近也,又豈只是治世?”
以公羊學派的劃分法,歷史可以分為“衰亂世”、“升平世”、“太平世”三種。
衰亂世,特指諸夏尚未統一的時候,那時候也就沒什么夷狄內外之分。
一旦統一,便開始了升平世。
諸夏和夷狄有了劃分,所以要保天下、尊王攘夷,嚴防夷夏之分。
等到了太平世,到時候夷狄開化,也有了禮義和文明,天下遠近大小若一。
既然微言大義,那么最后一個“太平世”就可以有很多種解釋。
說如今西洋諸國已經開化,有了制度,有了禮義,也可以說天下遠近大小若一。
這個禮義,可以說列國都行儒家禮教,也可以有另一種解釋。
比如皇帝讓劉鈺讀的《張騫李廣利列傳》里的原話: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
安息劉鈺不確定,但大夏、大宛應該是希臘化的國度,既然說這樣的國度【頗與中國同俗】,那顯然不是說大夏用的儒家。
而是說從純粹的制度、文明的角度看,這也算是開化了,有禮義了。
用上這種解釋,就可以說如今西洋諸國也【頗與中國同俗】。
加上地球的概念已經傳播,天下到底有多大已經知曉,這顯然可以稱之為“夷狄進至于爵,天下遠近大小若一”的太平世。
只不過沒有了真正的世界的“天子”,但中國完全可以做“禮義”的維護者,以文明的名義去教化野蠻。
誰野蠻?
當然是沒開化的、戰斗力不強的土著了。
公羊學說的三世之說,既可以被后世魔改為變法的根據,也可以魔改為“殖民主義是文明教化野蠻”的歪說。
當然,前提是大順有資格去殖民別人,而不是被別人殖民。
大順此時肯定沒能力平定諸列強,那就不如主動加入,作為一個有禮義的諸侯,去制定新時代的法則。
大不了五霸制禮,重回春秋。
至于將來的禮和義,到底是誰定義,還是要看實力。